寧遙發現自己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巨大悲傷,甚至不能自已,會為了太陽落山而焦躁不安,會厭惡陰雨連綿的天氣,憎惡灰白的天空,看不上愚蠢的人類,當她對甜食過度需求,才意識自己可能生病了。
碩士三年,她在東北,冬日漫長的夜,不到五點天就黑透了,那幾年愛下雪,外頭天氣冷,白茫茫的一片,寧遙最喜歡早上七點多去上課,冷風貼面,清醒澄澈,她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俄羅斯那麼出文豪,似乎理解到一點他們的思考方式,她好像遊走在世界邊緣,腳下踩著鋼刀。
思考,是孤獨的行為。可惜很多人並沒有自己的思維,所以才引發大規模群體事件,大多數人到死都沒有朝塵世之外瞥一眼。
寧遙之前一直覺得自己還挺對的,可惜她並沒有足夠的金錢或是至高無上的權力制定新的規則,擺在面前現實的就業問題,讓她覺得所有的形而上學都是傻 x,她更是傻 x。
當她偶爾想拿起修眉刀在自己胳膊上來一道,又受身體理論的影響,覺得自己的思想好惡毒,憑什麼要傷害身體,那上億的細胞都在努力的,只為你活著,你憑什麼傷害它們。
以至於她給自己想死的方式像入室搶劫的愛情,最好是突發的,一下的,沒有折磨的,或者攢夠 70 去瑞士,她就是這麼懦弱的人,懦弱到根本鼓不起生命的勇氣,她又是個很不服的人,不服到爛的是這個世界,憑什麼讓我去死。
現實的土壤開不出理想的花,尤其是現在很多帖子將內耗一杆子打死,將負能量也一併掐死,反過來說,不內耗幹什麼?機械不內耗,牛馬不內耗,負能量,負能量也是能量,人們好像對這些避之不及,因為這是思考,思考就會痛苦。
寧遙讀博有幾個原因,其中也有虛榮的意思,她可以死,墓碑上卻能刻 phd,能寫 doctor.寧,這彷彿是卑微的她能在在這個世界留下唯一的痕跡,起碼她拿到了最高的學位。
即使發瘋精神不正常,別人對她多加寬容,會認為是讀博讀的,不會把她關進精神病院,就算哪天一躍解千愁,也會引發一則小小的社會議論,有人會為她表示惋惜。
寧遙記得有個上課的老師曾經說過,不要在二十幾歲就觸及世界的邊緣。
她這些年大部分記憶都化成了知識,在校學習這幾天都是三點一線。
週四那天,寧遙的男朋友劉洋約她一起吃飯,他是文藝美學,並不是同一個專業。
跟鄺野分手後,寧遙談過兩個男朋友,研二在首爾,初來乍到,語言不通,夥食奇差,她過的很狼狽,臨走的時候又跟寧鳳娟吵了一架,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跟她說,女孩子學歷太高不好找物件的話。
寧遙已經不想再跟她辯駁,雖然是她提的分手,可是寧遙並不好受,研一一度很抑鬱,直到現在症狀不見得好到哪去,她也時常深夜流淚,覺得自己讀不下來這個博,更不知道日後的錨點在哪兒。可她又想證明給寧鳳娟看,她可以有高學歷,她可以比男的強,但也能擁有幸福,過的很好。
“遙遙,想什麼呢?飯都涼了。”
寧遙回過神來,彎了彎唇,“嗯,就吃。”
劉洋跟鄺野性格相反,他很溫柔,說話輕聲細語的,學歷也不錯,關鍵是他同意寧遙說不結婚,維持這樣的關系就好。
吃到一半,劉洋像便秘一樣又問寧遙,“遙遙,你能給我點錢嗎?”
寧遙抬頭,“你要多少?”
“幾百就夠了,我之前發的那個刊物花了好幾千,現在都快沒錢吃飯了。”
“好,我給你轉。”
她並不在乎給男朋友花錢,只是她畢竟也窮,能花的有限。
“遙遙,上回我提的那個開放式戀愛,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所謂開放式戀愛,即雙方保持男女朋友關系,各自均可以找另外的男女朋友,但要透明,彼此要知道,就像法國著名的存在主義大師,女權主義先鋒波伏娃和她男友薩特。
讀這個博的人可能確實多少沾點兒,寧遙沒說話,劉洋也不敢提別的意見,一直等到她吃完飯,寧遙才抬頭,“可以,但你別想著用我的錢養活你的女朋友。”
劉洋不說話了,他沒有比寧遙經濟好到哪兒去,又窮又君子固窮,安於現狀,放不下身段去找工作,連教小孩兒當家教都不願意,嫌小孩太笨。
“你知道的,我也不是很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