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盂蘭盆節。
永野川合忘不了那條僻靜的小路,空氣中瀰漫著銀杏的味道,不遠處的踏切在叮噹作響,道口欄杆緩緩降下,片刻後火車隆隆呼嘯而過。
“對不起啦,我都說了不是故意的……”弟弟跟在她身後,小聲懇求道:“原諒我好嘛?今天晚上的布丁分你一半……”
永野川合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而爭吵了,反正肯定是無所謂的小事,她只記得自己推了弟弟一把,大喊著說:
“去死吧!最討厭你了!”
緊接著就是撞擊聲和骨肉碎裂聲,她一生都忘不掉弟弟的臉被輪胎輾爛的場景。那輛轎車停頓片刻,倒車,起步衝刺,再倒車,再起步……九十秒的綠燈變成了一場漫長的酷刑。
直至紅燈亮起,道路欄杆緩緩抬升,那輛車降下車窗,車主瞥了一眼屍體,這才橫穿鐵軌疾馳而去。
事後,大家都說,那不是川合的錯,當時是綠燈,她只是在跟弟弟打鬧而已。
然而,當川合抬起頭,看向那座目含悲憫的佛像時,她只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為了贖罪,她十年如一日地折磨自己。
記憶是最不靠譜的東西,川合害怕自己會忘了那張臉。所以,她每晚睡臨前,都會閉上眼睛不斷地回憶當時的場景——回憶銀杏樹的氣味、回憶踏切急促的警鈴、回憶弟弟血肉模糊的身體,以及回憶那張從車窗探出的臉。
她做了十三年的噩夢,才把櫻井千鶴的臉刻進骨髓。
“我不想造下殺孽,所以去求了九次御佛籤,求問金剛佛陀能否復仇……”
永野川合輕聲說道:“九次都是大吉。”
她猛地扣下扳機,只聽亢的一聲脆響,子彈卡殼了。
相比槍械,日本對於子彈的管控更加嚴格。所以永野川合用的是二次填裝子彈,因為型號差異、彈殼變形、火藥受潮等等因素,這類復裝彈的卡殼率很高。
櫻井千鶴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她緩緩地側過頭,用餘光瞥向身後的川合,急聲道:
“身為警察怎能濫用私刑?我會去自首的!請、請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
伏見鹿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陰陽怪氣道:“對啊,這才十三年,追訴期還沒過,讓法律來制裁她豈不是功德圓滿?佛家不是講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麼?”
永野川合置若罔聞,她退下卡殼子彈,重新上膛,說:“如果五發子彈都卡殼,那就是天意,我走;如果沒有,那也是天意,我就是你的報應。”
聞言,櫻井教官這才意識到,方才那一聲脆響是子彈卡殼的聲音。
如果她運氣不好,此刻腦袋就已經開了瓢。
“等等!”
她連忙說道:“要是殺了我,你不也是殺人犯嗎!那你又憑什麼活著?報警吧,報警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對,我也該死。”永野川合調轉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
咔嚓一聲脆響,子彈又卡殼了。
“這就是天意。”
她退掉子彈,重新上膛,再次將槍口對準了櫻井千鶴。
然而,連續兩次卡殼,讓這把槍失去了威懾力。櫻井千鶴驟然旋身,從皮箱抽出一把穿刺尖刀,俯身撲了過去!
與此同時,永野川合扣下了扳機!
天穹怒雷轟鳴,閃電穿破烏雲,槍聲湮滅在暴雨之中。
子彈穿過了櫻井千鶴小腹,擦著伏見鹿的耳朵,嵌入了木桌內。後者心中一驚,耳廓火辣辣的疼,他伸手一摸,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