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前的年輕公子並未回應,不知是不是覺得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劍就這麼收了五十文有些過意不去,又張口說道。
“看公子模樣,想必也定也是個讀書人,剛剛瞧見你們二人講話,聽聞公子還不是官,不妨事,看公子這氣質,定是那文曲星下凡,將來肯定能考個功名,做官也還不是早晚的事兒!對了,我家中有幾本好書,都是些從不外傳的傢伙事兒,別看我在這擺攤,以前家裡也是出過秀才的咧,只可惜今日並未帶來,要是公子想要,明兒個只管來拿,不要錢!”
看年輕公子依舊並未搭理,還以為這年輕公子不信。
“公子若是不信,只管打聽,咱在這神仙橋上是出了名的童叟無欺!”
年輕公子一愣。
“這橋叫什麼?”
瞧見年輕公子的反應,古玩攤主也是一愣,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也不敢再多說,支支吾吾跟著這年輕公子話音回應道。
“神......神仙橋。”
年輕公子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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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樓大街的醫館裡,端莊恬靜的程鳶姑娘,坐在屋裡的藤椅上,身邊蹲著性子直爽的紫衣妹妹,地上放了個有人三分之一高的竹筐,裡面塞滿了大概是藥材之類的枝枝葉葉,二人一邊挑揀著草藥,一邊時不時聊上兩句。
妹妹不知道是說到了哪裡,使得專心挑揀藥材的姐姐想到了些什麼,突然站起身,連忙從櫃子裡取出一本古籍翻閱起來。
程鳶姑娘手中古籍,是一本不算厚重的陳舊醫書,這是程鳶姑娘從一位不算是朋友亦不算是前輩的故人手上得來的,書封頁寫著《六十四絕花經》六個大字,若是尋常醫者瞧見,大概應該會不屑一顧,以為是哪個半吊子老傢伙寫出來誤人子弟的東西,但從程鳶姑娘認真翻閱的模樣來看,顯然書裡是有著真東西的。
在東京城許多老人家看來,程鳶姑娘已經是個極為醫術高明的大夫了,雖然平日裡為人瞧病只收極少的銀錢,甚至很多時候對那些孤寡老人還會分文不取,但是行醫卻是極為認真的,許多疑難雜症到了這位看似年紀輕輕的女大夫這裡都能迎刃而解,因此自打這位程鳶姑娘來到東京之後,頗受鄉親們歡迎愛戴。
程鳶平日裡除了行醫之外,是尤其喜歡讀書的,對於這本《六十四花絕經》,程鳶翻來覆去看了至少也有三四遍了,其實這本書的內容不說滾瓜爛熟也已經瞭然於心了,所以如今閒暇時再翻閱,大多隻會挑揀一些不同尋常的奇特物種或是鮮有人聞的山水地誌,當作空餘時補充藥理見識的雜談來看,不過大多時候其實都是很少能用上的。
因為平日裡所接觸的患者也都是東京城的老人居多,無非是一些感染風寒或者磕碰跌倒之類常見疾狀,而這《六十四花絕經》說是一本醫術,其實倒更像是一本毒藥傳紀。其中內容涉及到不少天下各類花草毒性,以及草藥搭配禁忌,看得出作者本意大概是好的,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反其道而行之,保不齊就能成為傷天害理的罪魁禍首。
程鳶此時正在翻閱一頁地方日誌,程鳶所翻閱的這一頁,描述了一個叫南翠臺溪的山水之地,其中所用筆墨不多,僅僅是對此處大概地理位置以及環境習俗做了一些概括,但書中所述此處一種名叫朱鵲枝的奇特藥材,引起了程鳶的注意。這是一味模樣奇特的小眾藥材,因當地鵲鳥常常在其枝幹棲息,而其枝幹又多為紅色,故得名朱鵲枝。但由於此物乃特產於這個南翠臺溪的地方,而這南翠臺溪又遠在大理,地處偏遠,再加上這朱鵲枝只是一味有驅寒暖體之效的尋常藥材,許多草藥皆可替代,因此並未在大宋得以廣泛流傳。
但讓程鳶對其注意的,是這《六十四花絕經》草藥搭配禁忌部分所記載,“此物朱如赭石,常有鵲鳥棲息其上,取其枝幹,可作行氣止痛,祛風除溼之效,然性狀溫和,起效遲緩,故多用於尋常風寒之症,需切忌與至烈之物同煎,否則反其道之效,風寒加重,反覆攻心,久之甚有經脈具塞,氣息翻覆之危。”
讀到此處,程鳶若有所思,這朱鵲枝所述之狀,倒是與近日的疾症有些相似,可這朱鵲枝生長之地遠在大理,其藥效多種藥材均可替代,也未曾聽聞東京城有哪家藥鋪有售,即便有售,可其單獨用來也只是祛除風寒之物,還需與至烈藥材同煎才可產生書中所述之症,即便有不妨其藥理的大夫開了這方子,但也應是個別,遠不應該如現在這般才是,除非,是有人刻意為之。
但若是刻意為之,想要加害東京百姓,直接下毒豈不是來的更實在更方便?為何要拐彎抹角如此繁瑣?要讓這麼多人不知不覺中將兩種藥材同時服用,就已經極為不易,並且此搭配還毒性緩慢,豈不是畫蛇添足?而且程鳶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到讓東京百姓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無病之時服下同時服下兩種草藥,且在回想之時還察覺不到任何異常之處。
門外突然傳來動靜,打斷了程鳶的思緒,緩緩扭頭看去,哭笑不得,虞硯書背了一個比自己都要大出一些的籮筐,一旁跟的韓琦也是一手拎著一個筐子,一搖一晃的走了進來。
程鳶見狀慌忙叫上妹妹一起上去幫忙,輕聲問道:“虞公子?你怎麼來了,你們這是?”
虞硯書大喘了一口氣,道:“都是一些新鮮草藥,大部分是藥鋪剛從山上採藥人家剛收來的,還沒來得及晾乾入庫,就被我跟韓公子給截胡過來了,聽韓公子說這兩天你正為此著急不是?”
程鳶大喜過望,幫著把藥材拿到了屋裡,看著地上幾籮筐藥材呢喃道:“這麼多藥材……這下總算是能夠讓鄉親們用上一陣子了......”
程嘉看清來人是那日買姐姐花燈的公子,突然咦了一聲,驚訝出聲,然後又瞅了瞅韓琦,好似在好奇這兩人怎麼又混到一起去了,出言問道:“這麼多藥材,怕不是將東京城兩大藥鋪半個月的存貨都買完了,估摸著要不少銀子吧?”
虞硯書累的氣喘吁吁,半天也沒緩過勁兒來,但還是義正言辭,“程鳶大夫一個姑娘家尚能為鄉親們著想,救濟老人行菩薩心腸,我身為堂堂七尺男兒無論如何都得出一份力不是?”
程嘉有些好笑道:“那不知道這次出的這一份兒力,是你倆誰出的銀子啊?”
虞硯書清了清嗓子道:“那自然是我和韓琦兄一同出的銀子,今日我與韓琦兄相遇,聊起來二位姑娘為醫行善之事,我與韓琦兄皆甚是動容,於是我二人一合計便決定如此了,況且,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提什麼銀子不銀子的?”
虞硯書這倒是沒騙人,確實是他與韓琦共同出的銀子,只不過誰多誰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韓琦自打進門見到這紫衣妹妹,就也變得靦腆起來了,聽到虞硯書這話,也是隻知道跟著點頭。
隨後幾人一同蹲在地上,紛紛按照程鳶的指點開始挑揀分類起來。
有說有笑,氣氛也算十分融洽。
挑著挑著,程嘉從地上扒拉出幾根枯得一觸即碎的乾花,沒好氣說道:“我說你們這倆大男人也太粗心了吧,買東西的時候都不會仔細盯著點?那些個做生意的都是無孔不鑽的傢伙,哪哪都恨不得多佔點便宜,你倆這麼心大,裡頭被摻了爛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