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象中的夾道歡迎,也沒有想象中的熱淚盈眶,更不可能有想象中的場景。
封塵心裡一陣苦澀,他出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聽到這句話後,跪倒在甲板上的阿特米西亞雙眼再也忍不住,流下兩行淚水,她如同一隻矯健的豹子,瞬間起身,手中的那柄殘破不堪的長劍直直朝封塵胸口刺去,封塵沒有躲閃,怔怔站在原地。
巨大的變故再次使得艾米莉亞不知所措,直到看到自己姐姐暴怒的朝封塵出手,她才急忙上前拉住姐姐,但依舊有些晚,長劍的劍尖鏽跡斑斑,但忍阻擋不了它的鋒利。
劍尖刺入封塵的胸口,然後便停下來,這點傷勢對於封塵來說只是皮肉傷而已,但他此時無暇顧及這些,臉上儘量擠出一絲微笑。
阿特米西亞身子劇烈顫抖,自己在赫拉提婭墓前發過誓,一定要帶著這傢伙的人頭來陪她,但現在自己發現自己根本無力在刺下去。
若再往下,便是真正的死亡。
“我知道這二十年來你是怎麼過的……”封塵笨拙地說著,但被阿特米西亞揮手打斷。
“你不知道……每當夜晚我便仰望星空,向眾神祈禱。”
說著,阿特米西亞蒼白的臉上露出悽美的笑容。
“赫拉提婭每日摩挲著你給她的戒指,日漸消瘦的時候你在哪!”
“你可知你手裡的安格拉的眼淚要耗費多大的代價!”
“你可知那根本就是赫拉提婭用自己血肉以及生命凝聚而成的血淚!”
“即便忍受著難以言喻的劇痛,如赤足行走於刀山一般,那天她也要面帶微笑將它交付於你!”
月色,詠歎,一幅幅過往的畫面浮現在封塵腦海,他愣在原地,阿特米西亞的話語一句句衝擊著他的內心,這時他覺得自己強大的身體素質根本沒有作用,自己依舊脆弱,如一張任何人可以撕碎的白紙。
“你可知,之後卸去聖女身份的赫拉提婭面對怎樣的絕境!安格拉神教的大部分教徒認為她是叛徒!他們暗殺她,抹黑她!希臘人出高價買她的命!”
“無處躲藏,波斯帝國若不是大流士一力阻擋,我早已暴屍荒野!”
“大流士死後,我獨自在波斯,你可知道我是怎麼在狼群的注視下走到今天!”
“所以,”阿特米西亞擦掉眼淚,她黑色的眸子深處泛出一股猩紅,瞬間佔據她的眼睛。
“借大流士之死,我鼓動薛西斯出征希臘,後天!我就可以讓所有希臘人陪葬!”
艾米莉亞在一旁死死拽住自己姐姐持著長劍的手,卻也愣在原地,她從來沒有聽過這些事情,看著自己姐姐如此難受,艾米莉亞也跟著難過起來。
“姐姐……嗚嗚嗚……”
封塵心裡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無力的握住長劍。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但是,已經有無數無辜的人因你而死,阿特米西亞,我會陪你殺掉那些值得的殺的人,所以,收手吧。”
阿特米西亞冷靜下來,緊緊盯著封塵充滿歉意的雙眼,封塵在那雙猩紅的眸子中看到某種別樣的情緒。
瘋狂、殺戮、還有那一閃而過的無助與令人心碎的哀求。
這時,阿特米西亞仰頭冷笑起來,雨水順著白皙的臉頰滑下,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
“收手?!你叫我收手!你憑什麼讓我收手!”
長劍平推,瞬間從封塵胸膛穿過,然後猛然拔出,帶出一股黑紅色的血液,封塵儘量保持的身體站立,但奈何劇痛如潮水一樣拍打著他的神經,哭泣的艾米莉亞被如此變故嚇了一跳,她哭著伸出一雙肉乎乎的小手壓住封塵流血的傷口。
阿特米西亞一把拽過來哭泣的艾米莉亞,她最後看著因失血過多而嘴唇發白,身體微微顫抖的封塵,一甩手裡長劍上的血液,隨著她的動作,血珠落在甲板上如綻放在雨夜的一朵朵紅玫瑰,然後被雨水瞬間衝散。
“這是你當初的長劍,”阿特米西亞恢復平常,漠然開口,手持長劍,劍刃平與兩側,在劍身中央處,一處鏽跡包裹的地方,斷痕明顯,她再次刺入甲板,那長劍不堪大力,斷痕更加明顯。
“現在,還給你。”
“砰!”的一聲清脆如玉碎的聲音響起來,這柄如侍衛一般衛於墓邊二十年的長劍在此日完成了它的宿命。
“封塵,這是我最後一次稱呼你的名字,”這二十年來,自己從來沒有過放棄記住他的真名,亦如二十年前自己被他從奴隸販子手裡救下來一樣,艱難的念出他的名字,阿特米西亞頭也不回的拽著不斷回頭擔心看過來的艾米莉亞,走下船去,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中,餘下的聲音徘徊在四周。
“今日之後,你我,就此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