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
不知過了多久,如卿從昏迷中悠悠醒轉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下裡有斑斑點點的光影在隨風晃動,映得周遭的一切忽明忽暗。柔和的微風輕輕拂過,吹來幾聲鳥兒的鳴啼。似乎有人在一旁點了香,幽幽的木質香縈繞盤旋,讓人倍感舒適安定。
如卿費力的抬了抬自己的手,只覺得渾身上下還是痛得像要裂開一般。她努力的收拾起渙散的神思,四下細細打量一番,這才發現肩上的劍傷早被包紮得嚴嚴實實,衣裳也換了一身舒適幹淨的。
這裡定不是鎖雲庵,也不像是世子府。自己究竟在哪裡呢?如卿忍著痛,強自坐起身來。這時她才發覺原來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軟塌上,四周垂著層層月白的紗帳。帳外有一方矮幾,幾上正燃著一爐香,香爐旁還有一本攤開的書卷。
如卿心下好奇,撩開了紗帳,忍著痛挪下床來。只見這偌大的房中飾物多為木製,佈置得極為簡潔,卻又恰到好處。四面的門窗都大開著,透過窗欞可以看見屋前屋後滿是竹子,且這竹子長得好生奇怪,竹竿和竹葉都覆著一層細細的白色絨毛,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忽隱忽現的銀光來。
此時恰好吹來一陣微風,茂密的竹竿和竹葉在風中輕輕搖曳,映著銀白的光影徐徐流動,讓如卿感覺彷彿置身於幻境中一般。
這白竹,這銀光……莫非這裡就是簡澤在殷國的府邸麼?傳說中的流霜殿……可這屋子陳設如此簡略,說是陋室還差不多,哪裡稱得上是宮殿?
如卿正在暗自納悶,卻聽見背後一個聲音滿含笑意道:“小光醒了。”
如卿回頭,見簡澤正立在門邊笑望著自己。她被望得挺不好意思,只垂下了眼睛,默默的挪回了床邊坐好。離上回見到簡澤已有幾個月的時間,其間又夾著指婚,鬧別扭和獨自上山等一幹事兒,眼下忽然和他獨處,如卿竟有些緊張起來。
“肩上的傷口可還疼麼?”簡澤踱了幾步,來到如卿面前。
“唔,好些了。”如卿咬著嘴唇小聲回答。其實那傷處還是巨疼無比的,需要時時小心忍著才不至於“嘶”出聲來。
簡澤自然瞧出她痛得不輕,可卻也沒再說什麼,只道:“風大,我將這窗關上可好?”
如卿搖頭道:“不用,你這白竹子很好看,且開著窗罷。”
簡澤點點頭,也不再言語,只走到矮幾邊,在蒲團上坐下,繼續翻書。
這般安靜的呆了半晌,倒是如卿耐不住,先開口問道:“那個……裕菲和裕戎……眼下如何了?”
簡澤抬起頭,朝窗外努努嘴道:“打發他們回夏國去了。按照之前說好的,大家互不打擾。”
“以裕菲的性子,她定是不會甘心的。”如卿仍有幾分擔憂,她擔憂的當然不是自己,而且簡澤和鎖雲庵。
“眼前大抵能安生一段日子。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罷。”簡澤回應的倒是很輕描淡寫。
如卿無語片刻,又道:“所以你這段時間不在府上,是去打探這對兄妹的底細了?”
“關於他們兄妹身份的傳聞,早前就有探子報過,只是那時我無心深究。此番是事情迫在眉睫,不得不去處理了,所以才去了一趟夏國。”簡澤一邊回答一邊翻著手中的書頁。
“探子?”如卿忍著痛打趣道:“沒想到你這麼不務正業的世子殿下,竟也有不少眼線。”
“唔,不錯。”簡澤難得認真的點頭道:“只要有勢力的地方,便處處都有眼線。從前華將軍府上應該也有不少各方眼線,只是那時你不知道罷了。”
如卿聽得背心發涼,“嘶”得吸了一口涼氣。
見如卿這般反應,簡澤搖頭笑道:“倒也沒什麼,只是打探些訊息而已,有時候他們還能幹點好事兒呢。比如相婆婆,就是當年母親安插在夏王宮裡的探子救下來的。”
如卿聽了這話,更覺得世界複雜,心下卻也明白這些都是亂世之下的無奈之舉。
簡澤見如卿神色複雜,轉過臉去微微嘆了口氣。接著他起身來到床前,扶如卿躺好,又替她掖好了被角,溫聲道:“且寬寬心,只管好好養傷就是。”
可如卿哪裡寬得了心,她記掛的事兒還有許許多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