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真的嚇哭了嗎?
白己文啞著嗓子問還在抱臂拗造型的某人,餘多剛才點的藥水順著關心室友的動作已經劃過臉頰成了楚楚可憐的淚痕,讓頗為在意的白己文有點手足無措,感覺這下好像嚇壞了室友,又想家裡有藥他自覺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一堆理由夾著安慰全部說不出口,倒讓一句欠揍的開頭沒了結尾句。
餘多沒解釋什麼,幫著他盛好飯,又在藥箱裡搗鼓半天摸了瓶泡騰片出來,很準確地丟到了他的水杯裡。
但他的水還冒著煙——白己文不敢反駁,只好乖乖喝下被熱水炸出一股怪味的維c橙汁。惡心感稍微退去就是鬧得心慌的餓,卻發現餘多承給他的碗裡雪白一片,是精心挑過的白粥。
油花都省得多上一滴。
他挑眉看向自稱大度的室友,多多同志吸溜著雞架子,一邊心虛一邊理所當然地解釋:“這是發物,中醫上說了,發熱別吃那麼多花裡胡哨的,懂不懂?”
不敢不懂的白己文:用力點頭,然後用力過猛有點暈,藉著那股勁裝吐未果,但夾走了前來救駕的室友碗裡的一隻雞翅。
雞翅在使筷子那人的虛弱之下穩不住身形,在白粥裡炸出零分的油花。白己文起身走去電視櫃旁邊,抽了張紙順便來往走著最短距離的直線來力證自己的清醒。餘多看著那膝蓋猛地撞在茶幾上留下又一聲巨響,和室友帶著顫音的我ok。
高燒好像對腦子真的不太好,餘多最後的善良是離開這個某人還在強撐的片場,給他一個充分鬆弛自己的幕後時間算了。畢竟餘老師同為男人懂的都懂:
很喜歡國內某中年演員的一句話:我開啟家裡的門,便走上了舞臺。
這種莫名其妙的拉扯直到這周快要結束,恰逢月底需要水電房租明算帳,兩個人才終於為了談正事而在客廳聚頭。
讀到甚至是親自塑造了這種氣氛卻不想面對的白己文其實才算是躲著餘多走的那個人,學校,宿舍,快餐店,就那麼幾個人不多地方也不大的地方,要躲開一個人的心跟秦王繞柱走差不多,明明就在路口就要偶遇了,白己文還多繞一圈綴在餘多那張不是卡樹葉就是義務鏟雪中的電動輪椅後面。
而向來主動的餘多隻是顧忌一個白己文自己的面子,不曾想給他留的自我調理空間卻在白己文這裡成了宣佈雙方停止建交的訊號。
工作日本身也挺忙的餘多多同學倒是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偵察周圍到底有沒有人躲著他,但拖著疲憊下晚課,到家開門遇到一個從客廳閃現到臥房的黑影,很容易就被一種“莫名其妙被室友躲開”的感覺包圍。
餘多表示自己很無助——這家裡但凡路上堆了點東西他的輪椅就過不去,意味著他就望而卻步,白己文的房間門口之前根本沒有那麼多書和忽然冒出來的過期學術雜志,餘多調整著輪椅,都不用俯下身細看就在其中讀出幾個大字:
“此屋主人不歡迎光臨。”
如果是從來沒有認識過,沒怎麼打過照面,也沒喝過一個大勺的湯,沒有大早上被理直氣壯地挖出來被邀請看他打球,甚至是那份本來餘多少爺都到手了的工作體驗,這種行為都可以理解為成年人的邊界感。
但是,大哥,我們倆是那個同居曖昧物件啊,你不喜歡我也得講點禮貌吧!
少爺之所以叫少爺,除了一言不發帶著半身不遂的腿也能跑來國外,還有誰惹我我首先懷疑誰有問題的自信底氣。餘多的電動輪椅力道很足,爬坡鏟雪從不下少爺的面子,卻此時跟個人工智障版掃地機器人一樣卡紙卡在門口,連帶坐在其上的主人氣得突發抖腿。餘多熱氣騰騰地自洗澡間新鮮出爐,家居褲上印滿了小兔子,小兔子的脖子上貼了膠布固定管路,棉服披在肩膀上,計劃裡是不需要認真穿好,就夠他撐過主臥到白己文溫暖的門口。
結果白己文暖不暖不知道,餘多隻知道走廊風好大,再不來他要滑下來陰暗地爬行然後在室友門口寫下白己文害我,讓他愧疚死。
“開門,開門!白己文,你有本事堆垃圾有本事開門!”
夠不到門的餘多怎麼造個響?沒事他會自己外放影片然後間歇在破音處大聲喊室友的名字。
眾所周知,公寓不論中外的重要缺點都是隔音一般,餘多還沒過癮,外邊就傳來口音頗重的罵罵咧咧,同時臉皮薄的白己文帶著一張看上去喝了點的臉開啟了門。
“怎,怎麼了?”
一副好像剛睡醒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室友你有什麼心事嗎這麼晚來敲門但是我作為一個好人還是會回應你的無辜表情。
窩在輪椅上已經天然低了氣勢的餘多可以且唯一可以做的僅是精神上的巨人,抱著今天是來找你好看的姿勢讓白己文挪個地方人他進屋“坐坐”再談,白己文卻過來把他照原路推回了客廳。
客廳的地暖開得很足,暖乎乎的,白己文剛才可能在揹著餘多搞學習,罪證之一的黑框眼鏡現在被驟暖的水珠蒙上,被白己文骨節分明的手摘下,餘多還沒想好開場白,心率就誠實地站在鑒賞的角度自己單方面升了上去。
現在原諒好像太快太沒骨氣了,餘多感覺周遭的暖氣都在自己臉上炸開,本來沒有知覺應該退避無關場合的腿卻不配合他裝鵪鶉。
睡褲上的兔子蹦蹦跳跳,久不曾主動活動的筋脈過度伸直,餘多還沒答出一個怎麼了的怎麼,整個人就從好好的坐姿從輪椅上滑了出去,像就地發射的一根箭,落在地上,餘多仰頭的無措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白己文很忙亂的眼鏡最後被餘多幫不上自己的手指收走,兔子在白己文的左手上,握住了耳朵,握住了膠布貼起來的透明管。
房間裡響起異口同聲的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