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韻猛地攥住飄動的車簾,蜀錦暗紋硌得掌心生疼。
車外更夫梆子聲突兀響起,驚得她後頸寒毛直立——四哥腰間那枚從不離身的螭紋玉佩,何時換成了陌生的芙蓉玉禁步?
雲振忽然低笑出聲,帶著酒氣的指尖虛點她眉心:“小郡主,當年陪你扮家家酒,不過是想看東相王吹鬍子瞪眼罷了。”
他屈指叩響車壁,金玉相擊聲裡眸光忽明忽暗:“就像現在,我留著你這雙眼睛……”
未盡之言被夜風捲走。雲韻望著他隱入府邸的背影,突然發現四哥腰間蹀躞帶竟少了兩枚玉鈎。
她提起裙擺追上去,緞面繡鞋踏過青石階上凝結的夜露,突然想起臨行前國師那句箴言:困龍得水,鱗甲生寒。
雲振猛地甩開對方的手腕:“你怎知東相時那個溫潤端方的四皇子不是假面?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才是我的本相?”
雲韻踉蹌著退後半步,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確實從未懷疑過,那個總將杏花酥藏在袖中給自己的兄長,會露出這般陰鷙神情。
“聽好了。”
玄色衣袍帶起淩厲風聲,雲振眼底浮起血色寒芒:“要逃要留隨你,若再敢窺探我的行蹤……”
玉扳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就用你的血給安國紅楓添色。”
轆轆車輪碾碎滿地霜華。
當雲韻望著那道決絕背影沒入朱門,突然憶起五歲那年,也是這般秋夜,四哥揹著高燒的她穿過十裡杏林。
掌心的銀絲纏枝食盒微微發燙,六壇陳年竹葉青正靜靜躺在其中。
“都說酒是穿腸毒,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毒出幾句真話。”
她摘下耳畔的翡翠明月璫,這是東相皇室暗衛的召集令。
青瓷酒壇在雲振指尖轉出冷光。
他忽地扯出個譏誚的笑,抓起酒壇就往喉嚨裡倒。
琥珀色酒液順著脖頸蜿蜒而下,浸透胸前暗繡的蟠龍紋。二十年質子生涯,三十年錯位人生,都在辛辣中燒成灰燼。
當那道月白身影飄然而至時,他恍惚看見承明殿前的少女提著宮燈回眸。
那年上元夜偷溜出宮的姜雪,鬢邊金步搖也是這般搖碎了滿地星河。
“小雪……”帶著酒氣的指尖觸上冰涼的面紗。
與此同時,朱雀門城樓上,玄甲衛統領拂冬正單膝跪地:“雲韻公主帶來的三十六隨從,個個能踏雪無痕。”
姜雪摩挲著腕間佛珠,遠處燈火映得她眉間硃砂愈發妖冶:
“派影衛盯住使館每塊磚瓦。告訴禮部,三日後秋獵大典,本宮要看到東相使團全員出席。”
而此刻的雲韻正死死攥著鎏金帳鈎。
床榻上醉臥的人反複呢喃著那個禁忌的封號,讓她想起三日前在安國史館翻到的秘檔。
永和十九年,東相四皇子作為質子入京,恰與尚未及笄的長公主同窗三載。
雕花木椅上癱軟的身影突然抽動,雲振布滿血絲的眼睛猛然睜開。
他渙散的目光掠過雲韻焦急的面龐,喉間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句什麼,頭一歪又栽倒在青玉酒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