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會不知眼前人素來穩妥,偏生情絲纏繞時,總怕簷角露珠都會濕了她衣襟。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青瓷茶盞:“若你執意尋雲振問個分明……”
“此刻不必。”姜雪截斷話音,腕間玉鐲碰出清響。
她何嘗看不出那人慾言又止的眸光,可有些答案,該在星軌自顯時墜落。
倦意漫上眼角,卻固執地揪住他袖口雲紋:“雲澈可還記得,幼時我夜夜要聽《枕中記》才肯閉眼?”
琉璃燈影裡,兩個身影在飛簷上投下交疊的輪廓。
江笑安藉著整理披風的動作,指尖悄悄向少女方向挪動三寸。
當掌心終於裹住微涼的手,他故意將話頭拋向虛空:“你說那黑檀木匣裡,會不會是前朝玉璽?”
“與我何幹?”拂冬任他握著,目光仍追著巡夜的白隼。
夜風捲起少年悶笑:“這般冷情,倒襯得我像話本裡碎嘴的鸚鵡。”
忽覺指節被用力反扣,清冷嗓音混著草木香飄來:“江公子可知,過於旺盛的好奇心容易招致災禍?”
拂冬將案頭燭芯撥亮兩分,輕聲道:“若殿下有意,明日自會給我答複。若不願,我亦不問。我們主僕這些年,向來如此默契。”
“這般相處倒似閨中密友。”江笑安擦拭著藥杵,青銅器皿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少女執筆的手頓了頓,墨跡在宣紙上暈開小團陰影:“這話逾矩了。但確有人這般說過。”
她忽而擱下紫毫,望向窗外搖曳的棠棣:“六歲那年暴雪封山,是殿下從狼群裡把我撿回來的。”
夜風穿廊而過,江笑安嗅到她袖間沉水香裡混著藥草苦味。
正要開口,卻聽拂冬聲音陡然轉輕:“而你教我知曉,人生尚有其他可能。”
藥碾子當啷墜地。
青年耳尖泛紅,彎腰去撿時險些碰翻青瓷盞:“我原以為此生與《本草經》作伴便好,直到……”
他忽然攥住拂冬正在研墨的腕子:“直到遇見會往傷寒方裡添蜜餞的姑娘。”
“江太醫這是要改行當劫匪?”拂冬挑眉,腕間玉鐲與對方掌中藥繭相撞叮咚作響。
“若劫的是你,倒也值得。”
江笑安指尖擦過她虎口陳年箭繭,聲音發緊:“當日你說要嘗百草試藥性,可知我整夜守著不敢閤眼?”
燭火爆開燈花,拂冬突然反手與他十指相扣:“那便把我劫回家罷。”
話音未落,江笑安膝頭《千金方》嘩啦散落滿地。
“你方才說……”江笑安喉結滾動,藥香突然欺近。
拂冬順勢扯住他腰間杏林紋縧帶:“江太醫耳朵若不好,明日我便奏請殿下換位禦醫。”
“你敢!”
江笑安將人困在書案與胸膛之間,忽又洩了氣勢:“若真去求,公主會應允麼?”
“你猜?”
拂冬指尖劃過他襟前沾著的君山銀針:“若不應,江太醫可要配副忘憂散?”
“忘憂散沒有。”
溫熱氣息落在她頸側:“倒是新制了同心丸。”
拂冬收住笑意,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琉璃瓦片,月光在她睫羽投下淺灰暗影:“應承過的事,我絕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