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指尖劃過鎏金博古架,在某個刻著纏枝蓮紋的暗格前停駐。
她從貼身錦囊取出半枚虎符,日光透過琉璃瓦在符身上烙下斑駁光痕:
“去東宮墨韻齋,把三皇子生前批註過的《西陲異聞錄》全數取來。”
當拂冬接過猶帶體溫的符令,發現公主廣袖邊緣已洇濕小片水痕。
暮春的風掠過東宮荒廢的戲臺,捲起褪色的戲服殘片。
拂冬推開生鏽的銅門時,驚起簷角棲息的寒鴉。
案頭青玉鎮紙下壓著未寫完的《龜茲樂譜》,硯臺中幹涸的墨色裡竟還凝著半片金箔——那是三皇子生前最愛的灑金宣殘頁。
風子晴此刻正在鳳儀宮摔碎第七隻霽藍釉茶盞。
晨起梳妝時暗藏在小太監發辮裡的密信,此刻正在嶺南驛道的泥濘中腐爛。
她染著猩紅蔻丹的指尖劃過妝奩暗層,摸到個冰涼物件——那是阿泰莉留下的狼牙項鏈,齒尖淬著幽藍暗光。
江笑安指尖撫過積灰的窗欞,牆外探進的枯枝勾住他袖口:
“誰能想到當年的東宮會荒草都漫過石階了?都說先太子是神仙般的人物,可如今……”
他突然轉身撞上拂冬探究的目光,斑駁宮牆映著天光,在她睫毛下投出細碎陰影。
“怎麼?我說得不對?”
他故意湊近半步,青苔在石磚縫裡洇開潮氣。
拂冬退後半步踩碎枯葉:“道理沒錯,只是……”
她抿住唇把後半句嚥下,這混不吝的家夥突然正經起來反倒讓人心慌。
“只是不像我江笑安會說的話?”
他忽然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桂花糖的甜膩沖淡了黴味:“嘗嘗?昨兒西市新出的……”
話音未落自己先笑出聲,果然見拂冬扶額搖頭,緊繃的氣氛瞬間碎在秋風裡。
當溫熱突然裹住她手腕時,拂冬才發現那包糖不知何時已落地。
江笑安掌心的薄繭擦過她腕骨:“既然活著就該及時行樂,那拂冬要不要嫁我?”
尾音懸在樑柱交錯的陰影裡,驚起梁間棲著的灰雀。
“你!”拂冬猛地抽手,昨夜燈下說開的心事還燙著耳尖,此刻卻被擲入沸水。
她轉身時羅裙掃過滿地殘卷,卻在跨過門檻時聽見身後輕笑:“無妨,明日我帶著合婚庚帖再來問。”
東宮藏書閣的黴味裡混著江笑安身上松墨香。
當那冊《西域異聞錄》突然從積灰中現出時,兩人指尖同時頓在泛黃的書頁上。
記載活死人秘術的末章不翼而飛,切口平整得像被誰精心裁過。
“雲振頂著姜恪的殼子,偏巧這頁又……”
江笑安用袖口蹭掉封面蛛網,突然輕笑出聲:“你說我現在去護城河撈紙屑還來得及麼?”
拂冬望著窗外暮色吞沒宮牆,一片枯葉正巧落在缺失的書頁處。
她突然想起江笑安說“及時行樂”時,喉結在晨光裡輕輕顫動的模樣。
兩人在寂靜中各自思忖片刻,江笑安突然停下翻書動作:“拂冬,你說這本突然出現的《西域巫蠱考》會不會是雲振的手筆?”
拂冬將手中目錄冊展開:“可能性不大。首先禁軍把守森嚴,他絕無可能突破三重崗哨潛入東宮;再者……”
她指尖劃過泛黃紙頁上的墨跡:“這書單記載著七百餘冊藏書,字跡分明是當年太子親筆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