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霎時沸騰如鼎沸之水。三朝老臣張閣老顫巍巍出列:“先帝聖明!無能者當道,猶如朽木為梁,實乃禍國殃民之兆啊!”
此言一出,附和聲如潮水漫過金磚。
蕭湛執玉笏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側目望向禦座旁垂落的珠簾,隱約見得長公主鬢邊步搖輕晃,恍若早春枝頭將綻的杏花。
“既如此……”
姜珩忽然起身,十二旒冕垂珠相擊如碎玉:“眾卿不妨說說母後有何功績,可曾開鑿運河解北地旱情?可曾親赴南疆平定苗亂?”
少年指尖劃過鎏金禦案,在寂靜中劃出金石之音:“列位不妨好好想想,若有堪比姑姑賑災濟民之功,孤即刻擬旨。”
滿朝朱紫頓時化作泥塑木雕。
工部侍郎李茂之額角沁出冷汗,忽想起半月前禦花園偶遇。
小皇帝捧著先帝手劄請教長公主時,那捲帛書末尾分明有新墨痕跡。
“啟稟陛下!”
角落傳來細若蚊蠅之聲:“太後誕育真龍,此乃……此乃千秋之功。”
說話人將緋紅官袍攥出深深褶皺,恍若攥著救命稻草。
珠簾後傳來聲清泠淺笑。姜雪撫著袖口銀線繡就的雲紋,想起多年前冷宮那夜。
風子晴抱著襁褓求她庇護時,嬰孩脖頸間那抹朱雀胎記紅得驚心。
姜珩目光掃過殿內群臣:“諸位愛卿若舉不出母後輔政功績,孤便只能認定太後當年並無治國建樹。”
少年帝王言辭直擊要害,滿朝文武竟無人應聲。
蕭湛如利劍般佇立階下,眾人皆知這位詭辯奇才尚未開口,此刻連小皇帝的鋒芒都難以招架。
群臣暗自心驚,原以為幼主不過早慧,未料竟有經天緯地之才。
禮部尚書袖中密摺已被冷汗浸透,今日這場博弈,怕是難占上風。
“朕欲行孝道,反不敢允母後重掌朝政。”
姜珩輕叩龍案,聲如玉磬:“一則太後鳳體違和,二則深宮日久疏於國事。
若強推至尊之位,豈非陷母後於病軀操勞、清譽受損之境?”
滿殿朱紫官員面面相覷,少年天子繼續道:
“我朝以孝治天下,護父母安康、保雙親令名方為至孝。孤既為天下表率,豈能自陷不義?”
這番滴水不漏的論調,生生堵住了士族喉舌。
散朝時,數位老臣以袖拭額。
眼看攝政公主姜雪逐步瓦解世家根基,偏生她手握兵符戰功赫赫,更有蕭湛這等智囊相輔。除非……
“除非天降橫禍。”
太傅府密室內,三朝元老將茶盞重重頓在案上:“可這些年明槍暗箭何曾傷她分毫?”
眾人望著搖曳燭火陷入沉默,窗外驚雷乍起,暴雨將至。
葛蓮香執筆的手微微發顫,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古怪紋路。
知念輕嘆著抽走狼毫:“罷了,還是用你慣常的炭筆吧。”
暮色四合時,婦人將炭灰細細灑在庭中芍藥根下,清水澆灌間唇角微揚。
暗紅粉末混著灰燼滲入泥土,月色下花枝無風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