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 囚徒自有囚徒的活法
他仰起臉,琥珀瞳仁映著女子怔忡的神色:“史書裡說漢武殺鈎弋,魏武囚卞後,姑姑卻許她青燈古佛,這已是最好的處置。”
飛簷下的銅鈴驚起寒鴉,姜雪望著侄兒單薄卻挺直的背影,掌心溫熱尚存。
當年抱著啼哭嬰孩殺出血路的畫面閃過眼前,忽然慶幸那碗摻了硃砂的安神湯,終究沒涼透孩童赤子之心。
姜雪指尖輕觸少年發頂,溫聲道:“你該明白,將你母後安置在別苑實屬無奈。”
她望著禦花園裡新開的木槿花,金絲裙裾在風中微微顫動。
“表舅說過,三年前那碗杏仁羹……”
姜珩執起石桌上的青玉鎮紙,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中毒昏迷時,舌尖殘留的苦澀藥味。
少年帝王的聲音帶著超越年齡的沉穩:“母後善妒短視,既無治世之才,又缺容人之量,這般秉性留在朝堂反成禍端。”
“蕭湛竟將這些朝堂秘辛盡數告知?”
長公主驚愕地捏緊袖口銀紋,她始終記得初掌兵權時,那個蜷縮在鳳儀宮門後偷聽政事的稚童。
姜珩突然展顏一笑,露出兩顆虎牙:
“姑姑總把我當金絲雀護著,可皇極殿的銅漏滴了千萬次,我早不是需要人捂著眼睛的小皇子了。”
他指向遠處正在修剪花枝的宮人:“就像他們總以為隔牆無耳,卻不知連廊柱上的螭吻都在替我聽著。”
察覺到姑姑泛紅的眼尾,少年慌張地扯住她垂落的披帛。
姜雪反握住那雙尚顯稚嫩的手,十指交疊時,鎏金護甲在對方掌心壓出淺淺紅痕。
“臣工們怕是要借母後生事。”
姜珩突然轉開話題,目光掃過宮牆外隱約可見的朱門飛簷:“前日太傅授課,特意講了前朝鄭伯克段的典故。”
姜雪聞言輕笑,發間九尾鳳釵的東珠隨動作輕晃:“既如此,明日便讓禮部擬詔迎鳳駕迴鑾。”
她從袖中取出兵符放在石案上,玄鐵令牌映著少年澄澈的瞳孔:“只是這禁宮九重門……”
“姑姑放心。”
姜珩將令牌推回,指尖劃過符身上“如朕親臨”的篆刻:“司禮監新換的掌印太監,是表舅從北境帶回來的啞奴。”
暮色漸濃時,姑侄二人倚在觀星臺欄杆上。
姜雪望著皇城次第亮起的燈火,忽然想起十年前先帝駕崩那夜,也是這樣鋪天蓋地的黑暗裡,六歲的姜珩攥著她的衣角說:“姑姑別怕,珩兒會一直陪著你的。”
“就這麼辦。”
姜雪才踏出禦書房門檻,貼身侍女拂冬就提著裙角小跑過來:“殿下,江太醫在太醫院和人起爭執了!”
“他還能在藥庫裡鬧出亂子?”
姜雪停下整理腰間玉佩的動作。
拂冬湊近低聲道:“說是看中了雲公子專用的雪魄參,非讓院正再給他尋一株來。”
姜雪扶著紅木廊柱氣笑了:“前日才誇他行事穩重,這就原形畢露了?”
當初蕭湛雖不待見雲振,但藥浴所需藥材從未剋扣——畢竟那人若斷了藥浴,不出三日便動彈不得。
“去把人帶來。”
她忽然嗅到拂冬身上淡淡松墨香:“你又偷用他的安神香了?”
拂冬瞬間耳尖泛紅:“奴婢這就去逮人!”
太醫院東廂傳來爭執聲,拂冬沖進去時,正看見江笑安踩著藥櫃橫梁翻找。
“給我下來!”
她抄起笤帚敲打櫃腳:“雲公子泡藥浴的藥材你也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