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三十七四）
蘇府
好不容易哄著藺兒入睡的顧晏從房門走出，有點疲憊的坐在臺階上。
阿旻從康府回來後，藺兒的天就崩塌了。
往日藺兒有時還會藏著他的情緒，與他好生說話、“交易”，但一旦情緒崩潰，就會把藏在心裡的怨、恨都一一說出來。
方才就指著他的鼻子咒他罵他罵了許久。那些傷自尊的話，像尖刺一樣地紮他的心。
他本是家裡最小的兒子。在家裡常受爹孃、長兄愛護，但來到這，卻要像個一家之主似的，要努力的撐起這個家。
這個由他一點一點撐起、但現在快支離破碎的家。
從顧府出走後，斷了仕途之路，顧晏便開始學做生意。拿著這些年攢的錢，做著以前很看不起的事情，剛開始差點把老本都賠進去了。
以前的世家朋友也不往來了，遇到往日的仇家，聽著那些刺耳的嘲諷也忍著沒去當場教訓，畢竟士農工商中最下層的便是商。
為了藺兒，他拋下所有，一心專研，硬生生從一竅不通，將生意壯大。
好不容易讓蘇府富裕上來，能讓藺兒過上好日子了，但轉頭，藺兒卻往這蘇府裡添了人，他氣憤到想殺了蘇藺然後自縊，但看到蘇藺眼中的痛苦與自厭，顧晏硬生生含著血淚忍下來了，隔日爬起來繼續去為這個家奔波。
現在遇到的困難比起當初簡直不值一提。
解決當前這個困難的方式也很簡單，只要把康祁從書院帶回來，同時阻止他與那個陳小姐的婚事，就好了。
但這兩個月的朝夕相處，他不知不覺中顧晏已經把康祁當成自己的弟弟了。人心是肉長的，看著他每日勤勤懇懇的為心之所向努力著，要他向一年半前那樣做，他沒辦法了。
難道他們一家的幸福，只能犧牲他，才能有嗎？這個家才能繼續撐下去嗎？顧晏茫然的閉上眼。
“晏哥，你站在這裡幹嘛呀？”
恍惚間，顧晏看到康祁在看他，康祁見他愣住了，還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那裡有什麼好看的嗎？”康祁見他不回答，幹脆自己湊過來看。
顧晏此時站在湖邊的樹後，相對比較偏僻的位置，康祁從他這個方向，正好看到涼亭。但涼亭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或者偶爾飛過來的鳥兒啊。康祁疑惑極了。
卻不知顧晏他只是想念蘇藺，以前有一段時間，他就會靜靜站在這裡，偷偷觀察其他後攻是如何與藺兒相處的。但不管他怎麼學、怎麼改，藺兒始終不拿正眼看他。
康祁湊得太近，頭發絲劃過顧晏的手背，顧晏覺得有點癢。
康旻藺兒他們去邊境後，康祁原本與他還是很生疏的，後來他開始教他功夫後，這小屁孩就開始不怕他了，雖然只比他小三歲，但顧晏莫名總覺得他們之間至少差了十歲。像抓貓仔似的把他衣領提起來放遠了點。
騰空的感覺令康祁莫名厭煩，有點憤憤的說：“你好好說嘛，動什麼手呀。”
看著康祁微微皺眉，顧晏覺得有點刺眼，冷著臉問康祁：“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無趣？”
“呃……”康祁一邊低頭撫平被抓皺的衣服，一邊老實的說：“晏哥總是面無表情，看起來很兇，剛開始確實覺得你很可怕。”等他抬眼看見顧晏變黑的臉色，立馬說：“但與你接觸久了，覺得你就是面冷心熱？”
“而且你武功是我見過最好啊。”
“武功最好嗎？”這句話顧晏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年幼的自己在爹孃面前說：“我以後要做威猛大將軍，去保護家國。為顧家爭光。”
年輕溫柔的娘將他抱住：“阿晏真有志氣。”
但最後一次見他孃的時候，他娘老了很多，記憶中烏黑的頭發竟藏了很多的銀絲，往日溫婉美麗的臉上多了很多細紋。
但盡管這些，娘還是沒有苛責他，只是問他在外面住的習慣不習慣，有沒有人為難他……
顧晏睜開眼，發現自己竟坐在臺階上就睡過去了。他看著庭院裡銀霜似的月光，想抬頭看天上的明月。
這時卻聽到房內蘇藺在夢魘中的囈語，於是顧晏趕緊起身推開房門，過看蘇藺的情況。
發現蘇藺似乎在做著什麼噩夢，嘴裡唸叨：“祖母，我不去科考了。你別——”接著奔潰的大喊：“小祁——”
顧晏看著他這般難受，小心的爬上床，把驚慌的蘇藺半抱在懷裡，安撫的說，“沒事了，藺兒。”
過了很久，蘇藺才鎮定下去。
顧晏看著從窗縫透過來的月光，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