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嬰勺跟著張去晦走下一截路,看到小路口停放的那兩黑色轎車時他突然在張去晦的手心裡抓了一下,肌肉繃緊。
張去晦回頭看他。
嬰勺皺著臉:“我還是很害怕。”
“沒事的,不要害怕,你的回家時間是下午六點,現在是下午兩點五十二,我們還有三個小時多的時間,三個小時,你知道能做什麼嗎?”張去晦把嬰勺拉近,另一隻手將他亂糟糟的頭發別到腦後去,“三個小時,足夠我們到城裡,然後坐動車前往另一個省份城市,不會有意外的,上次你去我家,顒也是整六點來找你的是不是?”
“……”
嬰勺沒說話,腳下倒鬆了很多,張去晦拉著他,給他開啟車門推他進去副駕駛,而後自己繞一圈坐到駕駛位。
車行進五六米後又停下來,俯身過去。
安全帶的提醒聲音一直在響。
嬰勺坐在副駕駛,薄薄一片,見張去晦突然湊過來,瞪著眼睛緊張地貼著椅背。
張去晦聞到他身上草木的氣味,像是個自然的精靈,視線跟隨著張去晦的手臂,看到安全帶的位置。
“嗡。”
短促的一聲,安全帶鎖入卡扣。
張去晦卻沒有坐回自己的位置,盯著嬰勺的臉:“我想親你。”
嬰勺抬手攀住他的肩膀,湊臉上前,含住張去晦的嘴唇。
嘴唇上一片溫熱濕潤,張去晦愣了愣,沒想到嬰勺會毫不猶豫地親上來,剎那間,他身體中炸開許多喜悅的小煙花,一手撐在嬰勺腿側,一手掌著嬰勺小巧的顱骨,張開嘴巴,一瞬間覆蓋過嬰勺溫吞的舔吻,將這場接吻從細雨濛濛推到大雨瓢潑,水聲嘖嘖發響。
吻完,張去晦坐到駕駛位,偏頭,笑著看嬰勺不停舔嘴唇:“走吧。”
“能讓我玩你的手機嗎?”山腳下時,嬰勺已經不再焦慮性地亂動了,注意力放到了張去晦的手機上。
張去晦解開鎖,將手機遞給他:“別亂發訊息,剩下幹什麼都行。”
“好。”
嬰勺玩了沒幾分鐘,突然蜷縮著放下手機。
張去晦:“怎麼了?暈車嗎?”
嬰勺搖頭,白皙額頭上蒙著一層細密的汗,眉毛皺起,兩眼緊閉,玻璃體在薄薄眼皮下難受地顫抖。
張去晦不得不再停下車,伸手抬著他的臉摸了摸:“難受?我車裡有暈車藥,你要不要吃?”
“不要,我想睡覺。”
“好吧,你睡吧,一會下車我們再看看。”
張去晦用手背擦過他額頭,一片濡濕。僅僅是幾分鐘,嬰勺卻像突然生了場大病一樣,嘴唇發青,膚色近乎於無機質的蒼白。
張去晦只能將車開得更快,支離山離市區不算遠,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車窗外的麥田果樹迅速倒退,荒草模糊成髒綠色油畫布,前路似乎無窮無盡。
路上一輛別的車也沒有,幾朵大片的白雲率先蓋過太陽,光被阻隔。張去晦的車恰巧行於陰影之下,前方五十米間隔外一片敞亮,表盤顯示時速為一百一十千米每小時,時間顯示為下午三點零五分。
不知道是空調壞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一股未知名的燥熱感忽然蓋過張去晦,如迅速漲潮的海一樣。張去晦站在潮間帶,腳背被沒過、小腿被沒過、大腿被沒過——滯澀感驟起,胯骨被沒過、胸膛被沒過、脖頸被沒過……
窒息感像一隻無形的鬼手扼住張去晦,張去晦咬著牙,從牙縫間嘶氣進肺,大顆的汗水自他臉側滾下,雲慢慢地移動,光暗的邊界慢慢地逼近。
忽然,眼前一黑,那個光暗邊界如同舞劇開幕前的幕布,一瞬間爆發出石油浮在水面上的浮麗光彩,自地面而上,張牙舞爪地蓋過天幕。
眼睛無法聚焦。
張去晦四肢發抖,眼前的場景逼得他沒辦法繼續前進。
恐懼感帶著六足的肢爪攀上他的眼球。
霎時間天旋地轉,再能視物時已經處在一片麥田中。
“嗬——嗬——”
張去晦懷疑自己驚恐發作了,發作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抖著手拿藥。嬰勺頭抵著車窗,對這突如其來的錯亂以及張去晦的急促呼吸沒有半點反應,彷彿魂被抽出去一般,無知無覺地瑟瑟發抖。
張去晦將藥塞進嘴裡,沒喝水,咯嘣咯嘣咬碎,苦味在嘴裡蔓延,他想解開安全帶看看嬰勺的情況,轉身解開時,渾身的汗毛倏然炸起——
兩只全然黑色的眼睛在窗外冷冷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