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顒視角
在人類紀年被稱為“宋”的年代中，顒第一次遇到嬰勺。
那時候人們還很信山精木魅、鬼神妖魔的說法，顒一直生活在支離山，遠在“宋”以前。
支離山腳下以及山半腰各有一處村子，供奉顒的寺廟就建在半山腰的村子深處，背靠著一無邊際的樹林荒草，終日照不到太陽，旱年、澇年或者山石崩落、疫疾突發時，村民們會成群結隊地來哭求跪拜，其餘時間裡，一個拄著柺杖的老頭會定時將貢品更換，沒有多餘的人來打擾。
顒大多數時候不會聽他們的苦楚，偶爾會站在廟宇視窗，自上而下地看著一個個衣著蕭索破爛的村民。他沒有普度眾生的信念，只是俯臨著觀看。
他的神像是村民臆想出來的樣子，一個為人的形象，泥塑的，粗糙、醜陋且面容模糊，夜晚時甚至會顯得陰森可怖，他們給他起的名字就叫“支離”，編撰的故事是他飛到這座山上之後，種下了些樹、灑落了些生命並給這座山起名支離山。
山神，據說他是。
也沒別的妖怪了，這座山上就他一個妖怪。天界也將這塊地劃給了他。
一年夏天，顒扇著翅膀站立於樹梢上小憩時，突然望見一隻白色浮點在黑夜中躥動。
山道樹木鬼影魆魆，白色浮點像團螢火，穿著與其他村民差不多的灰撲撲短打衣褲，露出來的四肢白得發亮，瘦骨嶙峋，跑動中罩在頭頂的破布偶爾被抖落，露出半張神色焦急的側臉與亂糟糟的白發。
顒低頭看了看自己銀白色的羽翅，心裡有些懷疑這是他的同類。
但是他的同類怎麼會被身後一群拿著火把喊打喊殺的人追逐？
白色浮點帶著身後的數道火光一路沿著狹窄山路奔跑，跑到前方一個陡坡時，浮點腳下一空，驚叫一聲從山坡上滑了下去，土石崩落，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越草叢的聲音掠過，浮點滾落到山神廟前，面部朝下，如同一塊癱軟的抹布一樣掙紮著動了兩下。
顒扇動翅膀，撲稜稜落在了廟門口的松樹頂端，垂眼盯著浮點。
拿著火把的追捕者站在山坡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一眼，大聲指揮道：“這妖孽摔下去了，一時半會動不了，快從旁邊跑下去！”
說罷，一群人烏泱泱地從陡坡側邊的較平緩小路上往下跑。
浮點也被這聲音嚇到了，枯枝一樣的手臂一撐，居然忍著疼痛撲騰了起來，起身時身上的塵土撲簌簌往下落，喉間低低哀叫。他迅速環顧一週，先是沖著往村子裡走的路上跑了一截，而後又迅速抖幹淨身上的塵土，原路沖回寺廟裡。
廟中一片寂靜，破舊的紅布條處處懸掛，屋頂簷角月光洩露，一尊潦草醜陋的山神雕像巋然不動地坐在廟宇靠牆正處，兩個破舊的蒲團在香爐前靜靜放著。
浮點沒來得及細看這廟中的環境，喘著粗氣爬上山神端坐的臺面，抱著腿藏到了神像之後。
追捕者們此時已經趕到了他摔落的地方，他們看著空蕩蕩唯餘雜草土塊的路面斥罵了幾聲，土塊大張旗鼓地延伸向村內，領頭的一拍額頭：“他孃的！這妖孽跑進村子裡不定要禍害幾個人呢！都給我動作快點進去找人！”
另一個身材短粗的往身後的廟指了指：“老大，這還有個山神廟，說不定藏這裡面去了！”
“他一個妖孽，怎麼敢藏到山神廟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