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六月八日,張韻的電話鈴聲將他吵醒。
張去晦爬起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四十二分。
窗簾緊閉,房東阿姨在窗戶與鄰居交談的聲音隱隱約約。
張去晦接通影片電話,自己這邊一片漆黑,張韻那邊一片敞亮,她上身穿了件吊帶短夾,外披一件頗具熱帶風情的橘色披肩,背後是明媚的沙灘海洋,墨鏡遮了大半張臉,斜靠在椅子上,嘬了口椰汁之後語氣不善:“你那邊怎麼烏漆麻黑的,進棺材了嗎?”
張去晦:“……你想說什麼,直接說。”
他揉了揉眼睛和頭發,心裡默算了下睡眠時間,在吃了安眠藥之後達到了可怕的十一個小時左右,頭昏腦脹的。
“沒什麼,看新聞說支離山有一處山體滑坡,看看你死了沒。”
“讓你失望了,沒有。”
張去晦切屏出去看昨夜的地區新聞,發現還真有一處滑坡,不過支離山是長條形的,滑坡地點在西側十分陡峭一處,他住的地方坡度平緩且居民較多,沒有滑坡事故發生的記載。
張韻撥了撥額前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挺好的,禍害遺千年了屬於是……病好點沒?”
前段時間,張去晦因為焦慮、神經衰弱與過勞等症狀,在工作上眼睛一翻暈厥過去,辦公室裡的其他人驚得到處亂喊著將他送去了醫院,醫生給他開了藥,並建議他合理休息一段時間,免得有命掙錢沒命花。
張去晦深以為然,於是他就辭了工作開著車住進了支離山內採風、看書、做飯、睡覺,準備體驗一番小資文藝風情。
顯而易見的,一直到目前為止,他其實都在圍著另一個人轉,其他目標一個也沒實現。
並且焦慮症狀在遇到嬰勺之後重新回來了,睡眠障礙與嗜睡輪番交替,明明剛辭職那會已經減輕了許多。
“不知道好沒好。”
“呦,上次不是還跟我說遇到了個漂亮小男孩嗎?沒治癒你陰暗的心靈?”
“……”
張去晦想到了自家姐姐縱橫情場,瀟灑異常的過往,開啟床頭燈盯著鏡頭:“我想問你一些事情。”
張韻:“哎呦,嚇得我,燈一開直接病死鬼出世了,你還是把燈關上吧。”
張去晦:“別貧嘴,聽我說!”
“你說吧。”
於是張去晦將前一段時間與嬰勺相處的經歷講給張韻聽,張韻聽完之後冷嗤一聲:“你連白都沒告,指望誰猜你?你是皇上嗎要別人揣摩你?而且禮物呢?人要幅畫你都不給?你畫的還是他!別真是窮死鬼了。再者,你知道人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你不能說他長得漂亮你就直接假定他喜歡男人吧?如果是直男的話摟一摟抱一抱他能察覺出什麼?他什麼都察覺不出來!你還晾他一天,我真的很服你!”
“……昨天下雨了啊,他不會去的。”
“你知道他不會去,萬一他去了呢?萬一不僅去了還等你了呢,等你的時候被雨澆了一身,結果你壓根沒出現。”
“……”
“太絕了,太絕了。”張韻邊搖頭邊鼓掌。
張去晦:“我掛了。”
張韻:“誒,先別掛,讓我看看你畫的那幅畫。”
張去晦穿上上衣,起身開啟大燈,將螢幕翻轉,對著衣櫃上的油畫細細照了一圈。
張韻:“確實很漂亮,想追就追吧,但別把自己搞死了。”
張去晦掛掉電話,動作迅速地將睡衣換掉,去衛生間洗漱、整理頭發,而後在油畫上覆蓋了層矽油紙,將其裝進防水帆布揹包裡,前往村外的瀑布。
昨天應該下了很久的雨,水泥路面上的坑窪積水幾乎能養魚,走出硬質路面,羊腸土路更是一片狼藉,一腳踩進去就像被路面吸附住鞋底一樣,寸步難行。
張去晦花了比平時多兩倍的時間到達瀑布邊,溪水暴漲,一片渾濁,嬰勺原先經常坐的那塊幹燥石頭上掉落著枯枝爛葉。
張去晦將那些髒汙扔幹淨,站在原地等嬰勺。
其實離他們以前經常見面的時間還遠,但張韻反問他的那幾句話就像是在對他的良心擊搗一樣,張韻神經大條,可能只是隨口一說,但張去晦聽到時只覺得渾身的毛孔都張大了,面板都要蜷曲起來掉落。
他說不明白現在蹲在這裡究竟是愧疚佔了上風還是戀慕佔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