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顒記得很清楚，八月十二日。
八月十二日，嬰勺在書房畫表寫計劃，紙筆相觸的聲音細密，並伴隨著長時間的思考，顒很快注意到這種異常。
雖然嬰勺以往也會有長時間的寫字習慣，但往往是謄抄文章，寫字聲規律，偶爾有停頓只是木然地發呆，短暫安靜之後就又開始抄寫，不會有長時間的思考。
他問嬰勺：“你在做什麼？”
“訛獸說他想學做木雕，我說我可以教他。但是我教他之前得先思考一下流程……”嬰勺說到一半啃起筆來，低頭不再言語。
書房中安靜了兩秒，顒起身走到嬰勺身側，看著他正規劃的表格，其上抄寫著木雕的定義以及歷史，木料的選取、雕刻工具介紹以及一些簡筆畫。
一本正經，看起來非常認真。
他在認真對待與訛獸的關系。
嬰勺任他看了幾秒，而後將紙折起來蓋住內容：“怎麼了？”
顒其實下意識想問為什麼不教他做木雕。但這句話被他及時遏止住了，他淡淡笑了下：“沒什麼，你和訛獸關繫好得很快。”
“嗯。”嬰勺遲疑，有些揣摩不清楚他這句話的意思，因此只是含糊應了聲。
“你覺得他是怎樣一個妖？”
“挺好的……”依舊含糊的應答。
“準確一點，嬰勺。”
嬰勺將紙夾進書裡，一條腿曲起放在椅子上：“去過很多地方而且說話很溫柔。”
“是嗎？他都去過那些地方？”
“我想去的地方他都去過。”
“他跟你講嗎？”
“嗯。”
“……”顒又想問為什麼不讓他講，但他突然想起來剛養來福那陣嬰勺問過他曾旅行過何處，他讓嬰勺安靜一點去睡覺。
顒沉默下來，嬰勺低著腦袋翻一本巴掌大的小書，臉頰肉貼在膝蓋處，對他猝然的沉默置若罔聞，紙頁從指尖磋磨過的聲音細微卻又響亮。
顒突然覺得一陣煩躁，坐回椅子上繼續看檔案。嬰勺放下小書，將夾在另一本書中的表格紙抽出來展開繼續寫字，顒卻覺得嬰勺的筆尖如同刻刀一樣雕在他顱骨上。幾分鐘後，顒說：“你出去吧，太吵了。”
嬰勺抬起頭來，錯愕神情一閃而過。
片刻，他拿著紙筆起身，卻沒有直接出去，反而湊到顒身旁，一手摸到顒的側臉親了他一下。
顒垂眼看他。
希望他說一點好聽的話出來。
他抿著淡紅的嘴唇，有些困懨懨的樣子，雌雄莫辨的臉上蒙著層暗色的糜麗光線，如同細紗：“抱歉，顒。你生氣了嗎？”
“我為什麼生氣？”
“因為我剛才寫字，紙下面沒有墊著書，聲音很大。”
“……沒有，只是真的有點吵，你出去吧。”
嬰勺又親了親他，而後才從書房中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