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第 73 章

天氣越發冷起來,掖庭司新得了一批皮草,除卻照例的青鼠、灰鼠、銀鼠、豐貂、海龍外,更有一匹幽雲都供上來的墨狐皮,那狐毛漆黑如子夜,毛尖根根似銀針,豐厚柔滑,極是保暖也極是華美,惠貴君看了喜歡,鹹安帝卻沒說要賞,反倒是有件胎羊羔毛做的一鬥珠,柔軟雪白,一粒粒小卷柔滑可愛,鹹安帝專門令人裁了新襖子賞給任荷茗,任荷茗覺得那東西太是鮮血淋漓,卻也只有穿著,在鹹安帝誇贊只有他穿才顯得可愛時,適時露出一點天真的笑容——他依舊照常進宮,雖然大多陪伴在周太後和恩貴儐身邊禮佛。不單一切照常,甚至日常得的賞賜超過常例,是鹹安帝想要表現蘭陵王府並未受到皇貴君一事牽連失寵的意思。

此外還有一位熟人——玉娃符的名聲太盛,鹹安帝將難平請進了宮來,有他在,檀殿香火比往日更盛,後宮君儐無不想要皇嗣傍身,連忬貴君都象徵性地派了身邊的明香來燒了幾本佛經,為任荷菱腹中的胎兒祈福。

任荷茗和難平見了幾次,也說過兩回話,他在宮裡收斂許多,不再口出驚世駭俗的狂言,且佛法正經學得是好的,辯起經來,當真是口吐蓮花一般,連周太後都要誇獎一句年紀輕輕佛法卻如此高深,將來必是一代名僧,靜悟大師之後,說不得就該他繼任方丈。

周太後說這樣的話時,難平只是雙手合十,低眉垂首,眉間一點鮮紅的硃砂點亮他的容色,沉靜的佛相之外,亦生出一種明豔的妖異:“阿彌陀佛,貧僧仍有迷障未破,不敢當太後如此贊譽。”

再就是,任荷茗常常在檀殿見到那位嫡公主。

自從定賢皇後去了,一向囂張跋扈不信鬼神的麗碩公主便變得對佛法十分感興趣,定賢皇後逝世之初曾在青泰庵長住不說,更不吝金銀,成了青泰庵的大香客,捐贊的榜單上其名高居。不過隨著鹹安帝點了出名的僧眾進宮,他便不怎麼往青泰庵去了,老實待在宮中,或常常出入檀殿,鹹安帝都感嘆這個兒子貼心不少。

雖然隨著薛鈺出任元帥,任荷茗的地位跟著水漲船高,但畢竟還有皇貴君移居冷宮的牽累,他這位王君的份量如何,只在個人眼中。他不認為麗碩公主會高興鹹安帝冊封皇貴君,也不知道麗碩公主對皇貴君入冷宮這件事是否有幸災樂禍,不過他覺得那位目空一切的公主未必真的在乎這些細微的算計,絕大多數時候他不高興就只是不高興而已。只是任荷茗與他之間,先前說不得是有些結仇,所以多少還是有些怵。

然而許是因為定賢皇後的逝世,或是這些日子以來在青泰庵的潛心修佛,麗碩公主雖然依舊穿著明豔動人,在肅殺的秋冬之中彷彿唯一一朵燦燦盛開的牡丹花,氣質卻不像往常那樣鋒銳不堪忍受,見到任荷茗,也只是淡淡點頭,道了一句:“蘭陵王君。”

他肯這樣友好,任荷茗就謝天謝地了。

皇貴君暫居冷宮,恩貴儐自請禮佛,鹹安帝也一併不去了忬貴君、惠貴君和祥貴儐等人的殿閣,後宮一時間有些靜默了——不過也不會長久,鹹安帝不止與薛鈺提了選送人進宮的事情,父君同樣失寵的鬱陵王府、建陵郡王府和陽陵郡王府都在籌備。鬱陵王君不用說,他是最會張羅這些事的,早就精細挑選起來,府裡頭的篩選、教導琴棋書畫、歌舞演樂,排場不亞於一次秀選或是教坊選舉;建陵郡王君樸慧質最頭疼這些,好在建陵郡王什麼本事沒有,搜羅美人的本事一絕,替他選了一位美人交差;陽陵郡王府中,郡王君徐希桐不願意折騰這些,陽陵郡王卻沒有忤逆鹹安帝的意思,也不知是僵持著還是怎樣,一時沒聽見什麼動靜。興陵郡王府有敏貴人在宮中倒不是最急,但也是要老老實實送一個上去的,興陵郡王君為這事發愁了幾日,還是薛鎮說了這事不要他操心,她來負責就好,興陵郡王君才露出了舒心笑容,照舊和任荷茗等人玩耍。

旁人都準備起來,任荷茗也不好做那個特例,可謂是頭疼極了,實在是無論他送誰進宮,誰都要如皇貴君那般代表長安軍和蘭陵王府,這既是極強大的支援力量,可供他作威作福,也是極沉重的負擔,幾乎一定會落得皇貴君那般艱難的處境裡。任荷茗不認得幾個品格他足以信任不會濫用的人,而這些人他都不捨得推進這個火坑。

最後還是周太後見任荷茗消瘦了不少,嘆息一聲,道:“你年紀小,讓你辦這樣的事是太為難你了。這般,你挑幾個年輕的小子來宮裡伺候哀家,就算你交差,可好?”

任荷茗立馬來了精神,連連點頭,可沒把福陵王君笑壞了。

如是如是,便到了周太後的壽誕。

任荷茗選中的一個就是辛鳴玉,一個是祝氏的親弟弟祝佳良。他們兩個出身都有硬傷,一個是庶出,一個雖是名門嫡出,但沒有母姐,不過是無木可依的藤蔓,任荷茗見過祝佳良那孩子,是個周正老實的,與祝氏提過得他同意之後,便也調教他規矩。待他們在周太後身邊跟幾年,身份上便會不同了,對於他們來日的婚嫁會極有好處。剩下兩個,一個是長安軍驍騎將軍之子,名叫樊杏子,還有一個是任荷茗特意寫了信問過薛鈺之後從蕭氏暗衛中挑選的少年,化名阮曉霜。他並無意讓其中任何一人去爭聖寵,這話他也是同他們每個人說過了,他只是希望他們幫助蘭陵王府交上這差,順便好好在周太後身邊學習,將來找個好人家。

這四位公子,任荷茗都趕在周太後壽辰前送進了宮中,祝佳良乖巧老實、阮曉霜寡言少語也就罷了,樊杏子生性爽朗,辛鳴玉更是聰明機敏,活潑愛笑,極得周太後喜歡,任荷茗照例是在周太後面前拉著鳴玉開玩笑:“從前是我說,要和鳴玉嫁到一處去,做一世的好兄弟,後來也是我反悔了,絕不要和鳴玉嫁到一處去——單瞧他才來幾日,皇祖父便喜歡他勝過荷茗了,若真嫁到一處去,阿茗哪裡爭得過他,怕是要夜夜垂淚到天明呢。”

周太後笑得開懷,點點任荷茗道:“你呀,怕爭不過誰?繫念,你去拿一斛珍珠來給他。”

任荷茗知道周太後是拿昔日玄宗賞梅君一斛珠的事情窘他,臉上微微一紅,辛鳴玉卻抓住他的手向周太後道:“太後主子可要為鳴玉評理,鳴玉早同茗兒說過了,但凡是茗兒喜歡的東西,鳴玉都絕不會碰,只是他說了要做鳴玉一輩子的好兄弟的,太後可要盯著他,不許他反悔。”

他說時,神情十分堅定,他本就是明秀的相貌,如此堅定之時,熠熠生輝宛若美玉,周太後都不由得微微一愣,怔怔看著任荷茗和辛鳴玉,正這時,聽得鹹安帝淡淡的聲音:“說什麼說得這樣熱鬧。”

鹹安帝素來是溫和帶些笑意的模樣,極少這般冷淡,任荷茗微微一頓,方才行禮見過她。

任荷茗知道鹹安帝來是因為知道任荷茗已經獻了人進宮,縱然只是伺候周太後,她若是喜歡樊杏子或阮曉霜想要挑去卻也不是不能,所以過來看看。任荷茗見她目光冰冷地掠過鳴玉,沒有半分興致,便是放下心來。

鹹安帝坐下,即有人呈了一盞大紅袍給她,她並不用,只是撥弄撥弄茶蓋,向周太後道:“父後今日臉色不好。”

周太後微微一頓,只摸摸手上一隻年份已久卻保養得極好的八寶手釧,輕輕道:“人年紀大了,難免有恍神的時候。這些孩子都是好的,有他們陪哀家說話,哀家都覺得年輕十歲了。”

鹹安帝餘光掃過周太後手上的八寶手釧,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任荷茗,道:“你這孩子也是太乖巧,都是王君了,還穿得這樣簡素,瞧著像個宮侍似的。”

諸般緣由,任荷茗如今是很低調的,周太後禮佛,素來簡樸,他更不好穿得太高調,便是穿了件澹澹煙藍的緞裳,紋樣只是月下青竹,襖子是鹹安帝賞他的那一件雪白的羔皮襖子,首飾一應用的是青花玉,只是襯得膚色格外白皙,將面容中的豔色壓下去三分,只剩一雙眼睛明亮有神,故作天真,辛鳴玉此時穿的是湖藍尚侍衣衫,二人本就是表兄弟,兩廂站在一起,的確有些相似,如並蒂而開的一雙藍玉花朵。

任荷茗只得淺淺笑笑,道:“是殿下時常說,軍費甚巨,辛苦了國庫,茗兒才想著,從細微處儉省,積少成多。”

羔皮再好,也是粗料,鹹安帝賞他的時候本就帶著警示敲打的意思,任荷茗不能不明白,鹹安帝聽他這般說,總算露出些滿意的微笑,向著周太後道:“鈺兒和茗兒,向來是最孝順懂事的。”

周太後笑笑,並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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