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呵”,他沖章栽月咧嘴,主動跑前頭引路:“大人這邊請。”
“唔。”
章栽月淡定點頭,隨之同行。
到了姚令喜寢殿門口,範敦已然緩過勁,膽子又肥碩起來,還真將他攔下,獨凳毯子火盆,通通往門柱邊一放,搓著手掬著笑,貓腰問道:“大人您看,還差什麼。”
公主府不愛掃雪,章栽月幾乎是站在雪堆裡,一口一口抽涼氣。
面對範敦這番操作,尤其是黑煙嫋嫋,燻得人流眼淚的炭盆,他沒說什麼,拿起毛毯落座,一邊烤火一邊說:“筆墨紙硯。”
“好。微臣這就去辦。”
範敦樂呵呵頷首,深施一禮,搓著手手後退,不意剛下臺階,身後“嘰咕”一聲,傳來腹號。
“還有我餓了,弄點吃的。”
章栽月理直氣壯要飯,撥弄木炭吹黑煙,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是。”
炭火噼噼剝剝,肚子嘰裡呱啦,他目送範敦離去,忽然餓得抓心撓肝,嗓子眼兒酸水直冒,終於記起自己從昨天到現在,最近一次食飯,是和姚令喜同牢,吃了一片雁脯。
只可惜那片雁脯的滋味,章栽月已經不記得。
那時候,他被仇恨燒灼,矇蔽了雙眼,封住了五感,就如同看不見姚令喜的無辜,也沒品出那隻因他大婚而喪命,白白慘死的雁,是什麼滋味。
昨夜之前,因為阿圖,他吃什麼都如同嚼蠟,整日魂不守舍,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報複姚令喜、鏟除姚氏一族。
現在守在姚令喜的寢殿前,寒氣逼人,凍得他骨肉分離,為了烤一盆冒黑煙的火,他不得不從獨凳探身,折腰俯首,從一個容止豐標、萬人敬仰的首輔大臣,淪落成眼泛淚花,一遍一遍遙望殿前羊腸小道,無助,而又無比渴望一餐飯食的乞兒。
二十九年來,他的人生完美無缺,盡善盡美,世人合十祈望的一切,他生來就有,即便暫時沒有,也有人奉送。
可是現在,他饑腸轆轆,胃袋抽搐,感覺自己要餓死了。
不過,他心裡隱隱有種感覺。章栽月緩緩扭頭,看向門扉緊閉,聽不到任何聲息的寢殿,他不知道姚令喜現在什麼狀況,但是餓死在她門前,定能博她一笑。
就這樣,饑餓催逼,章栽月意識散亂,思緒飄散,朦朦朧朧中,阿圖與姚令喜面容重疊,他突然分不清誰是誰,慌亂地質問自己——怎麼連阿圖的樣子都辨不出?
阿圖突然伸手一指——“你不信我!”
不!章栽月正欲解釋,姚令喜冷森森在他耳畔哂笑——“蠢貨永遠矇眼。”
“小殿下!”
一聲疾呼,範敦魂飛魄散!
“殿下?怎麼了殿下?”
他飛奔而至,推殿門跑入,“吱嘎”一聲門響,章栽月回過神,只見一道殘影飄過,“殿下殿下”喚個不停,登時嚇個半死,起身跟去。
“嗷嗚!”
右腳剛邁,剛才的殘影猛然撞來,章栽月大吃一驚,山奈揮舞著大棒子,把兩人摁門扇上,“通通通”一頓棒揍!
“寢殿也敢闖!找死!找死!看我揍死你們!”
“嗷嗚!”
“通!”
“唔!”
慘烈的悲鳴,透門傳出,和著木門“哐哐”悶響,穿過搬桌幾、送筆墨紙硯和湯餅的三個白鬍子老頭,蕩向天極。
不多時,喧囂歸於平靜,門扉“吱扭”開啟。
三個老頭肩膀一縮,身子後仰,假裝沒看見兩個鼻青臉腫的人,相互攙扶著,慢騰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