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冷風呼嘯,寒月冰雪,將他照得白慘慘一團。
一雙豹子眼,看起來平素也是慣於威懾的,此刻仰頭凝視,竟令人意外的,噙滿老父親般的乞憐。
姚令喜一下子看呆了,發絲在風中飛揚,將視線割斷割碎,她潮濕雙眼,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卻逐漸生起暖意。
四哥你看見了嗎?這才是你應該受到的尊奉,琅尚書,就算是你的人了,我絕不為難他。
俯身探手,她想攙扶琅尚書起身,怎奈對方態度堅決,跪得筆直:
“殿下,恕臣說句掉腦袋的話:您一人之喜樂,何及大興朝億兆生民之安樂?
天貺文能救死、武可安邦,應該高居廟堂、馳騁沙場,建不世之功業。
您將他困在兒女情長,險些命喪深宮婦人之手,就不怕遭萬人唾棄,受萬世罵名?”
一席話,問詰姚令喜,也罵了皇後,實則是為了謝天貺,已經將死生置之度外。
姚令喜沒看出來他這把歲數,卻十分烈性,內心深處,無比動容。
面對這樣純粹的問責,姚令喜覺得她要,而且也應當表態。
但她絕不聽勸。
“大人這樣看重四哥,更應該對我好點兒。”姚令喜故作輕松:“否則我告狀,他一定想辦法為我出氣。”
面對姚令喜的嬉笑調侃,琅尚書猛地急起來,一把抓住她胳膊:
“殿下,現在就你我二人,下官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天貺在軍中地位特殊,稍有不慎,我大興八十萬大軍,恐怕平地風波,後果不堪設想啊!”
小打小鬧都不管用之後,琅尚書陰惻惻,脅之以威:
“南疆六年,振威軍所向披靡,收複失地,吞併戎蠻,解救被擄百姓,永訣帝國南方邊患,二十萬振威軍和南疆百姓,只認謝天貺,聞將軍或是聖上親臨都不好使。
然而他的功績並非只在振威軍,這些年,他訓練軍醫,改良戰甲軍械,又編纂《湯原武備》,訓練新軍,令我軍在陣前死傷減半而威勢加倍,舉凡我大興將士,無比擁戴天貺,視之若神。
這些事,微臣可是死死隱瞞,不曾上報朝廷知曉的啊。殿下您想想,如今天貺遇刺,危在旦夕,若事情傳到軍中,將士們誰能忍下這口氣?
難不成殿下您想看到各地嘩變,朝廷動蕩,血流成河,重現二十年前的亂局嗎?”
壓著聲音,琅尚書表情沉痛,言辭無比懇切,姚令喜看得出,他是真的欣賞謝天貺。
所以她才會一直忍他。
但是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姚令喜第一次知道琅尚書心中有這麼危險的想法,一瞬間心驚肉跳。
這個人,簡直是把四哥架在火上烤。
此話若叫別人聽去,何止殺身之禍那麼簡單!
她不禁四下張望,生怕隔牆有耳。
琅尚書見狀,猛不丁想起他親自喚來的禹功、伊運,二人都是章栽月的人,又是一等一的高手,此刻就在近旁,絕對聽得一清二楚。
完蛋。
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