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丹歌姑娘,殿下醒來少不得要問。他默默思量:還是派個人去虎守林接回來,反正謝家主在此,一樣的照顧。
他左思右想,務求完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沈主簿喪著一張黑臉,也深一腳淺一腳,溜到他跟前。
“柳老大人,叫你去一趟。”
話沒說完,沈主簿膝蓋一軟,抱緊他大腿:
“大人你殺了我吧,老大人他套我話,殿下瞞著不讓說的,他老人全知道了!嗚嗚嗚,我日夜侍奉在前啊,他怎麼忍心套我,想知道,完全可以把你叫去,屈打成招嘛!
為什麼是我,他怎麼可以搞我?難道好人就活該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是不是你?!!”
十指化作鷹爪,沈主簿惡狠狠仰頭:
“我說呢,平常屬你最會笑話我跟老爺子跟得緊,你今天一反常態,三番五次說老大人跟前要人伺候,一遍一遍催我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這是攆羊入虎口,成心害我!”
指責來得猝不及防,範敦毫不在意,背起手,抬頭望天,“沒有的事。”
“怎麼沒有?!
範大人,做人要憑良心啊!”沈主簿眼含淚光:
“想當年,聖上封我作五品編修,祿高活少沒人管,我出門拐個彎兒就到朱雀門,那是風吹不著雨打不到,上門說親的媒人把門檻都踩爛三條。
多好的前程啊,我都沒要!
殿下說這裡是淨土,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鬥角,讓我安安心心在這兒給她管賬,可是你!你,你居然害我!
你毀了我對美好世界的想往!你毀了殿下一手建立的世外桃源,等殿下醒了,我一定要告你的狀!”
“別瞎說。”範敦堅定望天不低頭:“都沒影兒的事。你自己嘴不嚴,能怪誰。”
“我,我嚴,我嚴得起來嗎?”一想到柳老大人,沈主簿抹幹淨淚花,雙手合十,滿眼放光:
“他老人家垂眸看我一眼,我恨不得把心都挖給他!”
“那就是咯。”範敦面無表情往後退:“那你洗幹淨挨刀子吧。”
“不!”沈主簿哀號。
“哼。”
範敦丟下他,大步流星。
然後規規矩矩,跪到柳老大人面前。
一百零七歲的老大人,一天大部分的時間,已經用來打盹。
此時他慢慢睜眼,伸出皮包骨頭的右手,範敦趕忙膝行上前,雙手捧住。
“大人您吩咐。”
未曾開言,柳老大人喉嚨裡,先發出風箱一樣的響聲。
範敦望見他一貫清透的瞳仁,此時布滿血絲,好似突然間又衰老許多,一時深感震驚,然而老大人接下來的話,更令他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