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慌得不行,章栽月也慌得不行,跳起來喚他——“你回來,把昨夜弘文館議政的官員名單錄下!”
“想都別想!”太子一邊跑一邊老實回話。
“你給我回來!”
摔筷、起身,章栽月追出去,一個一個雪球朝他後腦砸,跑得還賊快,嗖嗖幾下,將太子撲倒摁住,提著衣領子,拖了回來。
“小殿下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他鬆手,態度忽然正經。
提到姚令喜,太子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還是本能的乖巧。
章栽月便將他扶入獨凳,還顧及儲君顏面,貼心為他整了整衣冠,這才握化一團雪水,細細研起墨來。
墨磨好,提筆吸飽,規規矩矩交到太子手中,章栽月才認真解釋:“方才聽聞昨夜走水時,殿下正在弘文館議政,那麼當時在場都有哪些人,勞殿下一一列下。”
“不要。”
太子右手一翻,將筆丟掉,墨汁在白紙上留下一團汙糟。
他望住章栽月的臉,露出個非常不齒的表情:“怎麼,你不在,大臣們不能找孤議事?記下名單,好一一報複,秋後算賬啊?”
“算賬不假。”章栽月耐性十足,撿起筆,撈起手,又塞回太子掌心:
“這些大臣,昨夜明明與殿下同在一處,今晨聖上降罪時,卻不出來為您作證,實為不忠不純不直之臣。
就算您寬宏不計較,現在為證您清白、解小殿下煩憂,也需將他們找出來,命其上疏說明相關事宜。
日後,更要尋機貶謫,細加考察,重新衡量是否可委以重任。”
“說得好聽。”太子嗤之以鼻,滿臉嘲諷:“父皇執意將孤定罪,朝臣們說幾句,難道就能令他迴心轉意?”
“那如果聖上此舉,本就是用心良苦,特意為您考察哪些是股肱之臣,哪些是見風使舵,只會明哲保身的不肖之臣呢?”
章栽月埋頭幫太子握筆,玉面含笑,語氣和緩,說出來的話,那叫一個春風化雨。
父愛,果然如山啊,太子心裡彷彿有一輪朝陽冉冉升起,暖融融,綿軟軟,熨帖至極。
可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就像隆冬裡的暖陽,欺騙性太強。
耕種三年,太子不止一次認錯時令,錯誤地施肥返青,凍死了許多麥苗,最後顆粒無收。
這一刻,他警惕性拉滿,感覺自己也是冰層下的小黃苗,被一點暖意引誘,探頭探腦。
他生怕被騙,生怕冒頭都被砍了腦袋,忍不住凝望章栽月:
“你,真這樣以為?”
“是,臣這麼以為。”章栽月一笑莞爾:“否則聖上何以專旨,不讓臣入朝澄清。您是儲君,聖上為您擇賢良,辨忠奸,理之自然。”
語氣,無比篤定。章栽月保持微笑,控制語調,鳳眸直視太子,目光真摯懇切,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此時此刻的他,欺騙性逆天。
眼見太子被三言兩語哄好,他也樂得開心,頓覺從前只是沒機會,太子殿下不了解他,才總有敵意。
現在毫無疑問,他可以和太子殿下相處得極好,畢竟這是他的君,拿出臣子的赤忱對待就好,君主耳聰目明,什麼都知道。
只不過剛才一番話,完全是臆測,是編造。章栽月根本不知道聖上在做什麼,但是在他看來,拆招的方式,只能是這樣。
身為聖上唯一的兒子,誕生就被立為儲君、遲早要承繼大統的人,這點自信,必須有。
無論為臣為子,都要堅信自己與君父一體同心,君父總是庇護臣下,雷霆雨露,只是施恩的方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