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一片狼籍已經被環衛工人清掃一空,少年瘦高的背影,彎腰在一個個垃圾桶裡翻找著什麼。
這一片比較偏,沒什麼人,我喊了他一句他才看到我。少年精神不濟地點下頭當作打招呼。
經過一晚上他的臉已經消腫不少,只是淤血加深了,被揍了一圈的眼窩發紫。而他又瘸著一邊腿,越看越像那種雜毛色一邊棕眼圈的流浪狗。這樣狼狽落魄的梁禹我是頭一回見。
我走過去:“是在找隨身聽嗎?”
梁禹沉默當作回答。
我回憶了下:““灰色的,外面纏著一圈耳機,耳機線是橘色的?”
梁禹沒有停下翻找垃圾桶:“對。但不是隨身聽,是隨身詞典,可以插耳機聽歌。”
“我知道,文曲星麼不是,我們一起找。”我領著可樂上前,可樂見到新朋友開心地爆沖,扁平的臉一下子撞到翻垃圾的少年。
梁禹頓住,低頭看可樂,可樂的舌頭哈拉哈拉伸在外面,鼻頭濕漉漉的。
和可樂的濕濕鼻頭相比,梁禹反倒像一隻不那麼健康的小狗。
我介紹兩狗認識:“它叫可樂,你讓它聞聞你的手,它也可以幫你找。”帶可樂來是為了對付他那醉鬼老爸的,結果沒想到可樂的另一用途被開發出來。
梁禹沒說話,艱難地蹲下來,伸出手。可樂熱情地聞了聞他的手指尖,在梁禹的手上留下了一些晶瑩剔透的鼻涕。
我有些羞赧:“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它這個季節會犯鼻炎……”
一絲天真的笑意在梁禹臉上浮現,這可真是難得。
隨後我們分頭行動,不僅僅侷限在昨晚的衚衕裡,將搜尋範圍擴大到了橫豎兩條小街的所有垃圾桶。
早上八點多,我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可樂對著護城河的堤岸狂叫,我以為它又想尿尿,剛把它提溜過來就看見一抹亮橘色。
我指著那裡激動大喊:“梁禹!!”
梁禹的文曲星實在太老了,即使是 08 年,也很少有人用那玩意兒了。如果地上找不見,沒可能是被別人撿走,頂多是被當破玩意兒掃進垃圾桶。
我們找遍了所有垃圾桶都沒有收獲,最後還是可樂在護城河的河岸邊發現了滾落的文曲星。
應該是打架後那些人為了出氣所以把他們的東西全踢下去的。我們不僅在這裡找到了文曲星,還翻了唐祁打架用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這我必須給他拿回去不然對不起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
筋疲力竭,我們倆還有可樂幹脆在河堤上的草坪上席地而坐。
護城河到了冬天會幹涸,現在還是一道淺淺的臭水溝,並沒有什麼優美風景。這裡地勢低下去好一大塊,二環路的熙熙攘攘似乎被隔絕開來,人來車往都和我們沒什麼太大關系。
整個城市最喧鬧的時段似乎在這裡止步。也是在護城河的河溝裡,我爸大雨天栽下來,躺了好久都沒人發現也沒有人聽到。
因為太累了,我的心裡只充斥著找到東西的喜悅,其他無暇去多想。
可當我意識到我在單純地替梁禹開心時,再想到昨晚唐祁的英勇援救,有那麼一瞬間的不真實感。和梁禹的命運交錯讓我有些恍惚。
秋日枯草連天,在那個瞬間,我甚至覺得我和唐祁穿越而來這些時日裡,所有為了改變某件事而作出的改變在這高遠無雲的天空背景下忽然變得有跡可循。
一身狼狽的少年在我旁邊擺弄著他的文曲星,檢查有沒有損壞。
“還好著呢?”我問。
梁禹解開一團耳機線,塞進耳朵裡一隻,翻出一首歌聽,他捏著剩下一隻耳機:“要不要聽聽看?”
隔著老遠就能聽到耳機裡電流的吱吱啦啦,我拒絕:“算了,能聽就行。其實如果找不到,你還不如換一個呢,現在買一個新的也沒多錢。我實話實說啊音質太差影響聽力,而且你這好多按鍵都不靈了……哎?”
梁禹忽略了我的拒絕,直接把耳機塞進我的耳朵。裡面是放到一半的周傑倫的愛在西元前。
“還能聽的,對不?”
“哦哦……嗯。”
我按了按耳機,梁禹意識到了吱吱啦啦,把聲音調小。必須非常安靜,屏氣凝神才能聽到周董的聲音。
也許是巧合,這首歌我倆之前經常放學一起聽,他一個耳機,我一個耳機。
在氣氛變奇怪之前,我想到了唐祁。
於是不等一首歌放完,我摘掉耳機還給他,拍拍屁股站起來,公事公辦:“那個什麼、休息的也夠了,我的任務是現在趕緊把你帶回去。唐祁他爸以為是他把你揍成這樣的。”
梁禹沒接耳機,也沒站起來,抬眼問我:“我說,你們真的是穿越的嗎?”
我有些焦躁:“還不信啊。那你看哪個中學生這個點兒不去上學,陪你在這裡翻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