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因果
封斯景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春節，那是他成年後第一次和父親坐在一桌吃年夜飯，他們說著喜慶的話，共同祝福彼此的未來。
封藺給兒子和江南包了大紅包，終於體會到為人父的喜悅感。
他給江北和文妍也留了紅包，江北說正月會過來拜年，他感慨著便是淚流滿面，這都是他不敢想的結局。
封老爺子出手更是大方，他這兩天的精神氣非常足，甚至比之前身體好的時候還硬朗，可是封斯景看著他總會莫名的心慌，尤其是對上老爺子那雙眼睛，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貼切，那雙眸裡彷彿有朵枯萎的花，即便他是眉眼彎彎的時候，也是看不到光彩的。
封斯景心想，或許是老爺子的身體還在恢複中，大喜大悲都不行，他現在是處於精神興奮狀態，身體內殼卻是空的。
年後，封藺要去國外做手術，老爺子聽了封斯景的勸，打算長期療養。
歡歡喜喜的日子裡，對未來的規劃變得清晰動人，所有人都充滿期待。
封斯景多喝幾杯，有些微醺，飯後，江南拉起他想送回房間，被封老爺子叫住，他朝封斯景微微一笑：“小景，能不能答應爺爺一個請求？”
封斯景又坐回去，江南也跟著坐下，封藺的眼裡劃過一絲疑惑。
只見老爺子的目光裡滿是慈愛，他先是看眼封藺，然後才朝封斯景說道：“小景，無論如何，他是你爸，你有多久沒喊過他爸爸了？”
封斯景的酒突然醒了大半，在封藺期待的目光中沉默良久，最後封藺苦笑一聲：“別逼孩子了，只是個稱呼，我現在已經很滿足，如果他真的叫了，我反而會慚愧，畢竟。”他的眼眶裡有淚，再次苦笑：“我不是合格的父親，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
他確實沒指望過封斯景和江北叫他爸爸，可內心深處是充滿期冀的。
封老爺子嘆口氣，不再多言。
“日子還長，你先盼著。”封斯景留下這麼一句無厘頭的話就拉著江南離開了。
剩下父子二人四目相對，而後欣然一笑。
如果時光倒流，封斯景再次面對爺爺的請求時或許會選擇另一種方式回答，可惜時光不會倒流，意外的來臨會讓原本以為的平常變作遺憾。
正月初三，方肖安和簡池辛去南方的海島度假，方肖寧計劃著三個月後的選秀，江北和江母在購物，為去文家和封家做準備，林家收拾行李，打算初五回京市，周燁西去姐姐家拜年被小外甥纏著玩無聊的遊戲，封斯景和江南商量著回家的時間，封藺為出國治療做準備。
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庇福寺的鐘聲帶著祝福劃向天際。
正月初三，晚鐘撞開夕陽的紅暈，古堡被暮色籠罩時，封老爺子離開了。
這位曾一度叱詫京市的風雲人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於人間，他沒有等來江北，沒有看到兒子的手術是否成功，甚至沒有跟任何人告別。
“醫生有囑咐爺爺的心髒病就是定時炸彈，可是最近幾天，他明明看起來很好。”封斯景悲痛欲絕，他終於明白之前的心慌以及說不上來的異樣感覺，那是老爺子的迴光返照嗎？
封藺的內心亦是久久無法平息，沒想到父親走在自己前面，他有些話還沒來得及說，此刻一切恩怨都化作傷心淚。
午飯時還言笑宴宴的一個人在晚飯前逝去，突然的變故令人心中充滿遺憾。
江南也跟著難過起來，他和老爺子握手言和後才不到數天，活生生的人就這麼離開了。
“媽，我會勸他吃飯，可是他很難受，我是理解的，哥已經到了，嫂子也過來幫忙，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江南和母親交代了這邊的情況，看到封藺呆坐在院子裡，江北和文妍正安慰他，於是朝靈堂走去，封斯景已經一天沒吃東西，只喝過幾口水，他勸不動，只有在身邊陪著。
封老爺子出殯那日，江家父母也來了，封藺苦笑道：“爸，你看，現在沒人真的恨您，您可以安息了。”
此刻，面對冰冷的墓碑，他只是覺得老爺子可恨又可悲，他執著一生追求名利，不念親情，到了最後才渴望親情，然而卻來不及享受親情，這或許就是他的因果報應。
而他心裡的怨氣因為庇福寺來的大師徹底消散在雲煙中，老爺子曾問大師，世間真的有換命一說嗎？大師說，人各有命，何來換命，他當時只是笑了聲，轉身便去求了道平安符，然後跪在佛前禱告許久，直到廟門緊閉，他又和大師徹夜長談，討論的是換命之言和因果報應。
封老爺子說如果他走了，拜託大師把平安符交給他的兒子，說明他所求之事，佛祖應允了。
封藺拿著平安符泣不成聲：“為什麼要做這些，你是心安了，可我呢，你若是一直對我這麼好，我們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嗎？”
他嘴上說著負氣的話，心頭似是滴著血。
葬禮結束後，賓客陸續離開，封藺如同枯葉在風中搖搖欲墜，他的身體禁不住折騰，這幾日□□著，到此刻，疲憊和虛弱同時襲來，提不起一絲氣力。
“走吧，爺爺最希望你的身體好好的，為了他。“封斯景的語氣很平和，甚至夾雜著關心。
封藺沒有動，只是看著墓碑上的照片默默流淚。
“走吧。”有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