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報說竺增帶到,這男子方停下說笑,轉過臉,兩道目光掃了過來。
竺增猜到這年輕男子應是魏劭了。
卻沒想到,傳聞中的北方霸主魏劭,竟是如此鳳表龍姿的出眾人物。
一時竟看呆了。
直到那年輕男子停了說笑,坐直身軀,抬起兩道目光,朝自己掃來。
立刻感到他周身隱隱似有一種沙場血氣,撲面而來。
方心裡一凜,不敢再和這將軍案後的男子對視。
心裡已是絕望。
知魏劭這般設連環套精心構陷自己,終令樂正功上當退兵,必定也是猜到當初他出兵助幸遜之策,乃是出於自己。
應是恨之入骨了。
這般稀裡糊塗地落入了他手,等著被剮便是了。
卻不料魏劭忽從案後起身,到他近前,親手將縛住他的繩索解開,笑道:“我為解兵困,委屈了子翼。汝可怪我乎?”
竺增抬眼,見魏劭笑容滿面,一時錯愕了。
再看座上旁人,無不望著自己,面上帶笑。
衛權道:“主公知汝大才檠檠,不忍見汝刀下斷頭,是故派兵前去營救。”
竺增如夢初醒,心悅誠服,當即倒頭便拜,道:“承蒙燕侯高看,棄瑕錄用,竺增願投麾下,以報效燕侯知用之恩!”
魏劭哈哈大笑,豪氣干雲,命人取壓驚酒贈飲。一番引見後,著親兵送竺增下去。
大帳裡餘下之人也陸續退去,最後剩公孫羊,問兗州之事。
幸遜大軍阻滯在此,與魏劭相持之時,遣從前曾攻過兗州的任城周群大軍壓境,再次攻打兗州。
喬平領軍,奮起反擊,周群被打退。
幸遜不甘,加派人馬,再次發動攻勢。兗州隨後得到綠眸將軍領兵前來助力。
惡戰過後,不但保住兗州,周群也命喪於亂軍。
這個訊息,剛剛昨日才送到了魏劭的案前。
“主公不必多掛心。”公孫羊道,“從這兩戰,可見兗州這兩三年裡,一直厲兵秣馬,已非舊日羸弱之狀。且有比彘相助,必定不會有失。如今聯軍分崩離析,天氣也日漸好轉,戰機近在眼前,主公當全力以赴應對幸遜。”
二人又談論戰事,不覺夜深。
魏劭親送公孫羊回營帳。
回往中軍大帳,他感到心緒起伏,不禁轉身,踏著腳下咯吱作響的積雪,朝轅門行去。
轅門外嘹夜士兵見他出來,急忙行軍禮。
@魏劭微微頷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近旁那個年不過十六七歲,還有著一張尚未脫盡稚氣面龐的小兵的身上,拍了拍他肩膀,隨即獨自出了轅門,登上附近積滿積雪的一個丘崗之上,對著被夜色吞沒了的黃河故道平川曠野,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而清新的空氣。
剎時,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恢胎曠蕩,天下捨我其誰的豪邁之氣。
他慢慢地吐出胸中的濁氣,最後,視線投向北方那片遙遠的夜空,默默站立了良久。
她應該也快生了。
或許自己未必能趕上和她一起,迎接孩子的降世。
但他一定會將接下來的這場勝利,作為最好的禮物,送給她和他們即將來到人世的孩子。
那個受了君侯解衣的少年,在同伴羨慕的目光裡,壓住激動的心情,用崇拜的目光,久久地注視著遠處丘崗頂上那個彷彿和夜色融成了一體的背影。
為君侯而戰,哪怕血染黃沙,也在所不惜。
少年在心裡,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