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目送載著家中女眷的馬車漸漸遠去,與近旁的太守們敘話,請他們先行入城,盛宴將開。
李典帶著神色躍躍的喬慈過來,軍禮後笑道:“我是特來向主公借人的。喬小公子校場揚名,一眾兄弟都要與他喝酒結交。不知主公放人否?”
李典是當世能絕對排的上前三的名將。喬慈從前在兗州時就知道他的名字。見他竟然親自來接自己,惶恐之餘,心中也是十分歡喜,千百分地願意親近,眼中不自覺便放出了期待之色。
魏劭看了他一眼,道:“得大將軍如此賞識,還不道謝?”
喬慈忙向李典道謝。
李典哈哈一笑,領他而去。
魏劭望著兩人背影遠去,再一次地,將視線投向了他的兄長魏儼。
從擂臺下來後,他就沉默著。方才雖然和他一道送了徐夫人到此,但他從頭至尾,沒說一句話。
他已獨自離開。
校場的青龍門外,到處都是人。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攢動的人群裡。
這一日,漁陽城內城外,熱鬧一直持續到了天黑。
魏劭終於從持續的宴樂中脫開了身,獨自騎上一匹馬,往城西而去。
漁陽城中有限令,為避擾民,若非緊急軍情,不得在街道之上縱馬奔行,違者要受笞刑。
這限令還是魏劭自己在幾年前頒佈的。頒佈之初,一個輕車將軍犯令,縱馬行於鬧市,被他命人於衙署打了三十軍棍。自此令行禁止,再無人敢犯。
這一刻他自己卻犯了。
他縱馬疾馳,釘了鐵掌的馬蹄如同雨點急促落擊著平整而寬闊的石頭街面,驚動晚歸路人。
路人已經許久沒有遇到這樣的景象了,紛紛駐足,看著一人一馬穿破遠處夜色,如風般從身側疾馳而過,轉眼再次消失在了夜色的盡頭裡。
天色已經昏黑,路人並未看清馬上那個人的模樣,抱怨了幾聲。
魏劭聽不到來自身後的抱怨聲。
這一刻他也渾不在意這些。
白天裡,他幾乎沒吃下去什麼東西,只喝了許多的酒。一肚子的酒。
他感覺自己渾身滾燙,連腳步也開始踉蹌了。
但他的意識依然十分的清晰。
喝下去的酒水越多,他的意識就越發的清晰,引燃在他胸膛裡的那把闇火也燒的越來越大。
他沒有片刻的停頓,越騎越快,最後幾乎衝到了羅鍾坊那扇燈火輝煌的大門之前,翻身下了馬背,朝著裡面疾步而入。
門人從前在街上看到過君侯騎馬入城,對他面貌印象深刻,何況此刻他身上的著裝。一個照面就認了出來。急忙相迎。卻聞到他滿身的酒氣,似乎醉酒而來。又見他神色不善,未免心中驚慌。被魏劭一把揪住了衣襟:“魏儼可在?”
“郡公?”
門人立刻反應了過來,慌忙點頭,領著魏劭往樓內而去。
大堂內的樂妓們見了吃驚,不敢再作樂,停了下來望著。門人爬梯時太過驚慌,一腳踩空,跌了一跤,也不顧疼痛,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樓梯,最後停在一扇鏤花門前,躬身小聲道:“郡公就在裡頭。”
鏤花門緊緊閉著。依稀能聽到裡面傳出婉轉絲竹,中間夾雜著女子調笑的歡聲細語。
魏劭在門口站立了片刻,忽然抬起腳,“砰”的一聲,一腳踹開了門。驚動門邊坐著的兩個樂妓。
樂妓驚叫,抱著懷裡琵琶後退,驚恐地望著突然現身在了門口的這個英俊的年輕男子。見他神色陰沉至極,雙目盯著房內榻上的那位貴客。
魏儼正斜斜地靠於榻上,身上衣衫齊整,雙目閉著,似乎醉酒睡了過去。他的面前是張酒案,案上杯盤草草,地上也凌亂倒著幾隻空了的酒瓶,左右各陪一個妙齡女郎,女郎一紅衫,一黃衫,胸乳半露,面頰泛紅,目帶春潮,正說說笑笑間,忽聽門被人一腳破開,吃驚回頭,睜大眼睛望著。屋內嘈聲便靜止了下來。
魏儼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門口的魏劭,神色也無驚訝,只是慢慢地坐了起來,道:“今日事多,二弟怎會來我這裡?”
魏劭冷冷道:“隨我來。”說完轉身而去。
魏儼出神了片刻,推開了左右兩個女郎,從榻上站立而起,下榻的時候,腳步略微一個踉蹌,紅衣女急忙過來相扶。
魏儼推開,自己扶著牆走了出去。
魏劭魏儼一前一後出了羅鍾坊,各自上馬。魏劭在前,往城東方向而去。魏儼在後隨著,出了城門又繼續出去十來裡地,將那座王母殿也拋在了身後,最後才停在了一塊曠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