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坐著,看他從臉上一根根拔下尖刺,動作麻木的似乎那張正在出血的不是自己的臉一般,終於還是冒出句:“自討苦吃!”
兩個人在狹小昏黃的房內,一個縮在長袍中靠著櫃子目光死寂,另外一個雙手在臉上摸索著一根根拔出尖刺,動作流暢,一時倒還有分和諧。
只是這份和諧很快就被打破了,聞人訣拔光臉上的刺,從小瓶中挖出些藥膏,往臉上傷口處敷衍的抹了抹,很快的放下小瓶子,開了口。
“你快死了。”
話語獨斷而直接。
老人靠著木櫃的身子一顫,隨後苦笑一聲:“小兔崽子,你怎麼就不知恩圖報呢?”
“是實話。”聞人訣收起小瓶子塞進懷中放好,這藥膏的好處他非常明白。
老人本無聲息的臉上突然有了表情,貌似是朝天翻了個白眼,“我要還有力氣,就該揍你!”
“你現在要打我也可以。”聞人訣從小到大就沒有能溝通的人,安老是個例外,可能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在這個老者面前出奇的話多。
話說完把身子往老者身前挪了挪,一副等著捱打的樣子。
安老氣憤的抬起手,半天終究輕緩的落到了他的頭頂。
手心下的人一顫,昏黃燈光下老者看到少年抬起頭,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他。
還是沒能忍心,老者開了口,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聞小子,坐好了,別貼我這麼近,像要奶喝的孩子。”
醜陋的臉部肌肉似乎抖了抖,聞人訣重新後退,待離老者三步遠的地方又席地坐下。
等了等,還是開了口:“垃圾人能活五年,並不算短命了。”
安老去倒水的手一頓,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彷彿面前的少年說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一樣。
“聞小子,你在安慰我?”
聞人訣沒答話,靜靜注視著對方。
安老來到他們的聚集地已經五年了,他剛來的時候,自己才九歲,從六歲娘死去後就被聚集地的人當狗般施捨著一口吃的慢慢生存長大,九歲的自己已經能夠自己找吃的了。
那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垃圾人,垃圾人們大多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死去,以前聚集地也來過垃圾人,但安老卻是他第一個感興趣的垃圾人。
記得那次是聚集地的人們獵到了“大東西”,興奮的在空地上分食,夜幕降臨時更點起了篝火進行慶祝,兩百多號人歡樂的笑著,分吃著被烤的分外香的肉,這種喜悅的情緒感染了聚集地的每一個人,也得以讓幼小的他混進去分一杯羹。
當他被狗般,“小賤種小賤種”的呼喊著在人群中奔跑討要那一點點食物的時候,無意間抬頭看了眼那個坐在村長身邊的男人,聽說這次能夠獵到大東西還是多虧了那個垃圾人,可只是一眼,聞人訣小小的身子就不自覺的停住了步伐。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啊……
當年的他無法說出那一瞬間的感受,但這五年跟著安老偷偷的唸書認字後,聞人訣明白,當年那一瞬的目光相接下注視到的瞳,露出的究竟是怎樣的情緒。
悲憫,或者,還有一分的嘲弄。
在兩百多雙喜悅眼睛的襯托下,足以深刻進他的腦子,永難忘懷。
透著一份無所依的高高至上,如神般居高臨下的目光。
不過是個軟弱的垃圾人,不過是靠著製藥而勉強在聚集地獲得了生存的資本。
那次後,聞人訣就記住了這個垃圾人,又恰好有一次被飛龍他們施暴過後,昏昏沉沉下,身子居然不自覺的靠近了那個垃圾人的住所,像一種潛意識的自救。
時隔這麼些年後,聞人訣開始思考起自己當日絕望後為何選擇靠近這個垃圾人,但並沒有什麼好的解釋。
只是那一次潛意識的選擇沒有錯,那個垃圾人出門後看見倒在門口的自己,把他拖進屋,替自己進行了治療。
這種默契於是持續了多年,直到有一次老者不在,聞人訣在他屋內看著一本書默默發呆後,安老便又動了教他認字的想法。
這五年來,安老教他認字,唸書,在他受傷後默默替他治療,甚至教他分辨一些有毒植物,還有可以入嘴的食物,而他呢,憑藉著安老教授的知識,在這個聚集地更好的存活了下來,甚至還能分擔負責一半安老的糧食問題。
安老定期會製作一批毒液給聚集地的人們,塗抹上這種毒液總能夠讓聚集地的人們更輕鬆戰勝那些龐大的獵物,消除那些對聚集地有危害的異形。
然而這種毒液的製作麻煩,量也少,這也使得安老的處境有些奇怪,說沒用?當然有。說有用?又用處不大,於是聚集地的人們對他也算不上熱切,只當個半透明的人般看待。
可是跟著安老混了一段時間的聞人訣知道,安老會的本領絕對不只是他表現出來的那些,甚至那種毒液,如果安老願意,想製作多少都不是問題。
聞人訣沒有過問安老為何不全數展現自身的本領,從而為自己謀取更高的地位,更好的處境。他只是想,安老一定有原因,其他的,他就再也生不起好奇的心思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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