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 建業郡 建業城
時過正午,建業城中早已貼滿了羅城統領邙黎的殉亡佈告,佈告上除了邙黎的名字外,還有一長串在那條長街上死亡的巡防營甲士的名字。
現在的羅城城內,除了官府的衙役還在維護城內的治守之外,已經沒有一位巡防營甲士還在城內,此刻的他們早已被調至子城城中,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風浪。
子城內的一座繁複華美的府邸內,一位錦袍老者坐於書案前,認真地批著案上的文書,若是另有旁人在場,定然能認得出這便是揚州州牧、建業太守,鄴侯秦九江!
而此刻,他的面前正站著那名被喚甲士們喚作郡主的清秀女子,正是他的女兒秦陌蘭。
秦陌蘭就靜靜地站在屋中,此時的她已換了身衣裳,一襲潔白無暇的長裙拖在地上,眼中已沒有了身披甲冑時的英氣,反倒是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姿態。
秦九江捋了捋鬢角的白髮,低著頭忽然開口道:“你確定那人是慕白宵?”
“十有八九。”秦陌蘭聲音很輕,似乎對面前的老者很是敬畏。
秦九江默不作聲地將鋪在案上的文書卷好,認真地疊放在文書堆上,這才抬眼看向秦陌蘭。
“是你讓他們將邙黎的死佈告全城的?”秦九江淡淡的問道。
“是的。”秦陌蘭輕聲應道。
秦九江盯著她的眼睛,片刻之後才點了點頭,“你做的對。”
秦陌蘭聽後,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喜色,但隨即秦九江又開了口。
“不過,你將羅城的巡防營盡數調回子城內,卻是個很愚蠢的決定。”秦九江看著秦陌蘭的瞳孔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秦陌蘭低著頭,臉上的神色早已是陰沉如水,但她卻還是一言不發,也不究其原因,因為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責罵。
“敵在暗,我在明。你可知一句話叫做擒賊先擒王?”秦九江從書案前站了起來,厲聲斥責著秦陌蘭。
“若是他們能入子城,本侯的這顆項上人頭早就已經懸掛在禹臨門上!現在,你讓羅城的甲士進了子城,豈不是在引狼入室?”
秦陌蘭靜靜地聽著秦九江對她自己的斥責,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功勞一筆蓋過,過錯卻刨根究底。如今大敵當前,自己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還不是這座城。
秦九江看著低著頭、一言不發的秦陌蘭,眼中隱隱閃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他一掌重重地拍在厚實的案臺上,只聽見砰地一聲,書案的檯面突然裂出一條肉眼可見的縫隙。
秦陌蘭被這一聲巨響嚇到了,她呆呆地看著一臉陰沉的秦九江,一時間只覺得喘不上氣來,心裡特別的難受。
“事已至此,本侯不想再看到你,你走罷!”秦九江一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隨即衝著屋外大喊道:“胥騰,送她走!”
可正在他話音剛落之際,秦陌蘭卻笑了起來,只見她通紅著雙眼,兩行清淚從她白皙的臉頰淌過,一滴一滴地浸溼著她的長裙。
“父親,陌蘭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她衝著秦九江輕輕一笑,似乎並沒有因為他的斥責而心生怨氣。
秦九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之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唉,終究是瞞你不過啊。”
“父親。”秦陌蘭輕輕地又喚了一聲。
秦九江一聽,頓時回過神來,沒好氣地回道:“幹嘛?”
秦陌蘭抹了抹臉頰上的淚痕,輕輕笑道:“陌蘭知道,父親雖然平時嚴厲,卻不曾罰過陌蘭,就算是犯下過錯,您也只是斥責兩句罷了。今日明宗的到來恐怕父親早就知道了,甚至也派人去了漆甲軍駐地了吧?”
秦九江聽後,眼中的欣慰之意一閃而過,緊接著他忽然抬起手揉了揉眼間的鼻樑,有些疲憊地擺手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還不快走?”
秦陌蘭微微一怔,一臉疑惑地問道:“父親為何還要趕我走?”
秦九江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隨即沒好氣地說道:“我秦家就你一個獨苗,難道你想讓老夫絕後不成?”
“可是父親,我……”
還不等秦陌蘭說下去,秦九江就連忙開口打斷她,“不用可是了,我又不會死,你擔心什麼?”
秦陌蘭一愣,“父親何出此言?”
秦九江看著窗外漸漸陰沉的天空,幽幽地說道:“因為他們想要的不是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