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爵輕輕吸了一口氣,似乎在整理思緒,而後才好整以暇道:“大人可知道吳曦吳大人?”
楊璟對宋朝歷史不熟悉,自然不曉得吳曦這號人物,當即朝宗雲投去詢問的目光。
宗雲尋思了片刻,而後說道:“說到這個吳曦,就要先說川蜀將門吳氏一族了。”
“吳氏起於吳階,這吳階出身微末,弓馬嫻熟又深諳兵法詭道,靖康初就已經在西夏殺敵,帶著幾百人就敢追著幾千西夏人喊打喊殺,建立了不少功勳,靖康後領兵抗金,在和尚原一戰中,大敗烏珠(兀朮),因功官至四川宣撫使,往後吳氏便在四川紮了根。”
“從最先的富平之戰,再到和尚原之戰,而後饒鳳關之戰,以及最後的仙人關之戰,吳階成為了抗金的名將,可惜因為鞍馬勞頓和傷痛,最終死在了仙人關。”
“吳階雖然英年早逝,但其胞弟吳麟同樣是抗金名將,吳階有五個兒子,吳拱、吳扶、吳擴等,其中吳拱也是名將,甚至於他的十二個侄子,也都小有名氣,其中最有名的侄子吳挺,同樣也是名將!”
“無論是吳階吳麟還是吳拱還是吳挺,吳氏一族儼然已經成為名將豪閥,這些人生前或死後都因功建節,被授節度使,甚至被封為王,而且駐地都在四川!”
“可惜吳氏一門三代的經營,終究還是引起了朝臣的忌憚,他們生怕吳氏成為四川之主,此時吳氏由吳階的侄子吳挺,他的次子吳曦當家作主,吳曦已經官至太尉,封昭信軍節度使,可謂做到了武官的極致,可他生怕朝廷剷除吳氏,便先下手為強,意圖謀反…”
宗雲說到此處,難免有些感慨,林爵便接過話茬道:“是啊,吳曦和部下徐景望、趙富和米修之等人正打算起兵,他的部下之中卻有人忠於朝廷,認為起兵會禍害了四川百姓,會讓金軍趁虛而入,無異於自毀長城…”
“他的部下其實跟吳氏一樣,都已經紮根四川,以致於吳曦眾叛親離,其中一名部將便在他們起事之時,帶領七十多人,衝入吳氏府邸,將吳曦斬首示眾,叛亂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那名部將…就是年僅十六歲的林文忠…”
楊璟聽到這裡,也不由大吃一驚,卻又聽林爵說道:“吳曦反叛之後,他的黨羽和妻子兒女甚至於叔父和弟弟,都被處死,禍及家人,朝堂上的文官恨不得將他九族都誅滅…”
“林文忠也感到很自責,因為他知道這些家人都是無辜的,於公,為了大局,他不得不殺死自己的上官,於私,他又心有不忍,於是便替吳氏一族求情,最終保下了吳階一脈的子孫,而吳麟一脈的後裔則全部被遷離了四川,遷入到了湖廣和江浙一帶,林文忠也因此沒能得到晉升…”
林爵說到此處,楊璟也不禁肅然起敬,再想想那個胖胖的富家翁,突然覺得他滿身是滄桑。
“林文忠畢竟是殺了上官的,在四川軍中其實不會太好過,一直就這麼混著,可謂蹉跎半生,眼看著臨老了,四川卻又來了個厲害的角色,那就是四川安撫制置使餘階餘大人!”
“餘大人可不僅僅只是名字與吳階相似,打仗和功績也都不遑多讓,與韃子打了大大小小三十多場仗,鮮有敗績,正是餘大人,讓林文忠再度燃起了報效朝廷,保家衛國的熱血!”
“餘大人在四川開屯田以備糧草,整頓財賦,治軍嚴謹,獎罰分明,又修築山城和堡砦,將四川打造得如同鐵桶一般,林文忠也是功不可沒…”
楊璟聽到此處,便朝林爵問道:“這林文忠也算是大器晚成,可為何又會到西南黔貴,還當了個虛頭巴腦的矩州刺史?”
林爵:“因為蒙古韃子不斷衝擊四川,餘階餘大人也是壓力倍增,為了支援四川,後方必須確保無虞,因為擔憂糧道會被切斷,所以餘大人就讓林文忠來矩州當官,希望能夠將矩州當成後方補給之地...”
“大人你可莫小看了矩州,此處乃是黔貴的要塞,乃是西南最富庶的地方,否則韋鎮仙也不會想要在這裡自立為王...而林文忠林大人來了之後,與韋鎮仙也交手很多次...”
“結果如何?”楊璟雖然如此問著,但結果已經非常明顯,因為如今韋鎮仙氣焰囂張,而林文忠只是韜光養晦的虛銜刺史。
然而林爵卻稍稍昂頭,頗為自豪地答道:“這麼說吧,林文忠林大人是唯一一個能夠從韋鎮仙手裡搶得錢糧的漢人官,而且不需要看韋鎮仙的臉色,甚至很多次都將韋鎮仙鬧得灰頭土臉!”
林爵嘿嘿一笑,繼續說道:“因為林文忠林大人是武將出身,論氣概論手段可不是府衙那些文官所能比的...”
“只可惜,白牛教與韋鎮仙相互勾結之後,許是動用了董宋臣的關係,朝廷剝奪了林文忠大人的實權,只給他留下了個刺史的虛銜...”
林爵說到此處也不免握緊拳頭,似乎在為林文忠鳴不平,楊璟見得他的表情,若有所思,福至心靈地問道:“你小子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林爵微微一愕,而後勉強一笑道:“林文忠林大人統共有三子四女,但不準兒子蒙父蔭踏入官場,各人憑自家本事吃飯,不得依靠林大人,所以三個兒子都紛紛出去自謀生路...”
楊璟和宗雲聽到此處,心裡已經湧起一股敬意,紛紛用敬佩的目光看著林爵,而林爵也點頭道。
“沒錯,林文忠就是我的父親...讓人又敬又恨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