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或許他沒有給楊璟太多人生的建議,也沒有傳授楊璟一星半點的刑偵絕技,但這幾句話,卻給楊璟指明瞭大方向,讓楊璟的腳步不再遲疑!
“學生受教了!”楊璟由衷地道謝,而後鄭重地給宋慈鞠了一躬。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習得這一身本事,但我知道,在刑案偵緝方面,我已經不足以當你的老師了,這一禮,老夫受之有愧啊”
能夠得到法醫老祖宗如此高的評價,楊璟卻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因為宋慈的話語滿是暮氣,就好像臨終遺言一般。
楊璟暗自算了算時間,如果史料是正確的,那麼宋慈距離逝世也只有一年多的時間,不得不說這是一件讓人極其不願去想的事情。
所以楊璟並沒有太多歡喜,他只是覺得有些失落。
見得楊璟不說話,宋慈反倒呵呵一笑,安慰楊璟道:“富貴在天,生死有命,老夫早已看透了這一點,往後可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你也應該知道,眼下的朝廷,奸佞當道,民不聊生,民間怨聲載道,提刑司已經面目全非,不再是保護萬民的傘蓋,到任之後,我會向官家請奏,設立斷獄司衙門,用以鉗制和監察提刑司,我會向官家推薦你為第一任折獄郎,往後啊,你就替本官,好好守著這天下的公道吧”
楊璟也沒想到宋慈還有這樣的打算,想要設立一個新衙門,朝廷就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而且還要跟朝中各種勢力爭搶資源,阻力和難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宋慈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既然他信誓旦旦地向楊璟提起,說明他對這件事已經成竹在胸,楊璟本想著謙遜一番,但看著年邁的宋慈,他只是點了點頭,鄭重地應允道。
“學生當仁不讓,閣老但請安心。”
宋慈見得楊璟沒有推脫,也沒有半分假惺惺的推辭,更沒有半點即將擔任新衙門主官的喜悅,心頭頓時大喜,朝楊璟讚道。
“好!老夫果真沒有看錯人!”
他走到楊璟的面前,拍了拍楊璟的肩膀,而後朝楊璟說道:“明日老夫就要啟程赴任,不過有件事還需要拜託你”
楊璟拱手道:“閣老儘管吩咐,只要學生力所能及,楊璟絕不敢推辭半分!”
宋慈點了點頭,呵呵一笑道:“這事兒說起來老臉倒有些掛不住你也知道,風雅這丫頭打小就跟個假小子一樣,喜歡舞槍弄棒,又刁蠻任性,最愛爭強鬥狠”
“老夫到江陵赴任,雖說沒人敢對我使絆子,但那丫頭瘋野慣了,怕是坐不住,待不了多久怕是又要跑出去惹是生非所以”
“所以老夫想拜託你將她帶在身邊,她一向希望繼承我的衣缽,對刑名斷獄之事也是興致盎然,這些年也積累了一些本事,應該不會拖累於你”
“閣老這”楊璟倒有些遲疑起來,因為宋風雅年紀也不小了,早過了婚配的適齡,按說宋慈也知道自己已經蒼老,難道不應該早點將女兒嫁出去,這才省心麼?
楊璟想了想也就心知肚明瞭,宋慈這是想撮合自己的女兒和楊璟了。
雖然楊璟對宋風雅並不討厭,但也說不上什麼男女之間的感覺,宋風雅的性子比這個時代的女性都要開明,應該說是個不錯的朋友,對楊璟的行為也有著很大的包容性,能夠很好的理解楊璟的言行和想法。
但如果說談婚論嫁,楊璟認為還是遠遠不夠的。
見得楊璟猶豫,宋慈也不著急,朝楊璟柔聲道:“我知道你在顧些什麼,有些事情也強求不得,一切只好隨緣,順其自然就好,人都說女大不中留,雖然她執意要跟著我到江陵去赴任,但知女莫若父,我還是看得出她的心思的”
宋慈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楊璟也就沒了婉拒的想法,朝宋慈說道:“既是如此,學生單憑閣老安排就是了,不過這事兒要問過大小姐的意思,如果她願意,就跟著吧”
宋慈見得楊璟最終答應下來,彷彿又卸下了一件心事,臉色也好了許多,從書房的畫軸筒裡取出一副卷軸來,遞給了楊璟。
“我知道你明兒要到嶽東驛查案子,就不用來送行了,這幅字是家父留給老夫的,就送給你當個念想吧”
既然是宋慈的父親遺留下來的,那可就相當於傳家寶,楊璟哪裡感收,趕忙要推辭,宋慈卻擺手笑道:“不用緊張,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要是真值錢,老夫還捨不得送呢”
聽得宋慈如此打趣,楊璟也笑了笑,接過那捲軸,開啟來一看,心中激盪不已,虔誠而恭敬地收下了那副字。
即便走出書房,他的腦子裡仍舊回想著那字軸上蒼勁而古樸的一行字。
“絲跡微似點,人命大過天!”
這,就叫薪火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