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長於教學,就教這些麼?”十一顯然不滿。
“皇子殿下,您該聽完奴婢的故事再評價,”我端起桌上的茶水潤了潤嗓子,繼續講,“學生們聽了先生的話,都很開心。
這麼簡單的事情,哪有做不到的道理?大家齊聲答應。過了一個月,蘇先生對他的學生說,現在,每天甩手的人請舉手。
九成以上的學生都驕傲地舉了手。又過了一個月,蘇先生又問學生,有誰還在每天照做的。這一次堅持下來的學生,只剩下了不足八成。一年以後,蘇先生再問,簡單的甩手功課,還有誰堅持著?
這時,諾大的學堂裡,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有一個人倔強地舉起了手。那位舉手的學生姓柏,後來在學術上很是有了一番作為。”我講的是蘇格拉底的故事。
“夕塔是說,做學問貴在堅持?”十一恍然地歪了腦袋看我。
“不是夕塔說,是那位蘇先生說。他認為啊,人不應自大,要時常自我審視。”
“好個自我審視的蘇先生。”門外的三皇子遠遠地讚歎。
我猜,他早就站在那裡了,否則,羨魚不會莫名緊張。
他想了想,又問:“他現在哪裡?”
這個人從我認識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相當地固執。我只好清清嗓子,編下去:“沒有人見過這位先生的真面目,或許,他只是人們的一個傳說。”
不編下去怎麼行,難道真的讓我給他找蘇格拉底過來麼?
“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人?”又有人問。
是李允然的聲音,他怎麼也在?
我心裡一慌,忙抬頭看去,解釋說:“殿下們自幼長在宮中,不知道鄉野流傳,也是可能的。”
“這可不像鄉野流傳啊,”李允墨目光一冷,轉過臉來,沉聲問:“除了認字以外,你還會什麼?”
本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曾丟了讀書人的臉面,才會跟他們講這些。現在看來我又錯了。
我規矩地低了頭,“奴婢粗笨得很,什麼都不會。”
知道他不相信,我也懶得解釋。
看出來情形不對,十一體貼地支開了我:“難得哥哥們一起來看我,夕塔,去看看臨淵怎麼還沒沏好茶來!”
一旁的李允然瞭然地接了話:“是啊,我不要緊,可別怠慢了三哥!”
如此溫和體貼的一個人,這樣對待我一個奴婢,要是他不像夏眠風該有多好!
我感激地應聲退下,順手抹了把額上的汗。這些皇子個個厲害了得,跟他們鬥下去,我遲早得百鍊成精!
回到住處休息的時候,羨魚一臉驚恐地拍著心口跟我抱怨:“你怎麼敢得罪那位主子?”
我只好謙卑地認錯:“姐姐,我知道錯了!”
好多事我都做錯了,而且錯得有些離譜。只是,我不說話,就有用了麼?
羨魚見我神色黯淡,也怕再說下去嚇著我,藉口要替換臨淵,掀了門簾出去。
幾天以後,十一的身體漸漸好轉,已經能夠去書房上課了。只是,珈藍公主不發話,我也不好自己拎了包袱回去,只能繼續留在南宮謹慎地過日子。
照例每天伺候著十一早早起床、梳洗、用膳,然後目送他跟著一群兄弟去書房,再開始自己一天的工作。下午的時候,沒什麼事做,臨淵羨魚不當班的時候,就會狠狠地睡上一覺,我卻不能。雷打不動的二十遍字帖,逢雙日申時交給那個人。也想過要放棄,但是想想那天的經歷還是忍住了。
給十一講故事的那天恰逢雙日,下午院子裡的小太監就找了來,說是三皇子殿下要我過去一趟。
我不明所以地跑到前廳,沒人;再進裡間,發現那位大爺正坐在書案前的木椅上。見我進來,他右手一攤:“二十篇功課呢?”
“奴婢。奴婢忘了。”我支吾著說,不敢撒謊。
“忘了?不是說,做學問貴在堅持麼?”他眉一挑,沉了聲問道。
我不敢搭腔,自覺地跪下了。
“你是該跪著,”他想了想,伸手指了對面的矮几,對我說:“跪到那裡去,當著我的面抄過來。”
我只好無奈地夾了宣紙過去,是我自己說的貴在堅持,只能自食其果。果然‘跪’在堅持啊!
等到抄寫完,那位大爺滿意地叫起我,腿已經麻木得站不起來了。
李允墨嗔笑著扶了我一把,“看你以後還敢偷懶了!”
能夠懲罰到我,他似乎很是高興,少見的神采飛揚。讓我想起當年在高中,陌生男孩把球踢到我身上,夕陽下抱歉的笑容凝固在微翹的嘴角。
好在學知識不是一件壞事,要是老師能不這麼野蠻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