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翰文道:「什麼?」
曲翰修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幹掉了一個餅子。
然後道:「這一碗熱乎乎的粉絲湯,這剛出爐的餅子,算是一點,旁的地方自然也有輕鬆就能夠吃得起這些東西的百姓,但是那些百姓的眉頭皺著,即便是孩子也是如此。」
「更不會有秦王疆域之中百姓眉眼裡面的那種天然活潑之氣。」
「在其國家裡,永遠彷彿有大山壓在他們的眉心肩上。「
曲翰修沉默了一會兒,主動開口道:「其實,在嶽帥出兵的時候,有許多的禮部官員對此表示了抗議和譴責,他們認為,只要四方不打仗,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但是,這只是書生之見。」
「其實征戰,只是代表著這天下潛藏著的暗流,實在是洶湧磅礴,已經到了貴胄們,無論如何也已經壓不下來的時候,只有到這個時候出兵征戰,是為順應民心。」
「所以,老夫攔下來了他們。」
「繼續推行秦王殿下的及冠禮。」
南翰文似乎是第一次認識了這個老者,這個古板的,狡詐的,追求名望的老傢伙,後者一絲不苟,端著一碗粉絲湯,道:「老夫之前,被秦王殿下的那三支箭,那一句·——”
「【請天下赴死】,震得數日睡不著。”
「你覺得,老夫是否膽怯。」
南翰文慢慢點頭,道:「有點。”
曲翰修道:「禮,乃是約束天下之準繩,乃是時代之根基,請天下赴死,是要摧毀這樣的根基和準繩,但是,南翰文..”
這個已經經歷了八十年亂世的老者用一種痛苦的眼神注視著南翰文,道:「即便是腐爛的秩序,也是秩序,也要超越徹底沒有了禮義廉恥,道德準則的混亂天下。「
‘若只是單純的讓天下赴死,去以一介武夫的豪雄勇武,把這個天下原本的秩序和禮,打得支離破碎,只會讓這個時代走向更大的混亂,除非———”
曲翰修的聲音果斷:「重建新的秩序。”
「重新定下新的【禮】和道德準則。」
「約之以禮,束之以律,天下才可以新生。」
「那才是真正的讓舊日天下赴死。」
「之前,老夫不相信他,如今,老夫相信了。”
南翰文心底看不上的情緒一點一點的散開來,他看著眼前這個古板的老頭子,眼底有一種隱隱的震動之色,或許,能夠在這樣禮崩樂壞的時代,仍舊成為禮法的名士,本就代表著什麼。
他道:「因為秦王殿下的氣魄?」
曲翰修道:「不。」
「因為老夫剛剛拜下的那個小先生。”
南翰文疑惑,曲翰修,這個古板的,追名的大儒垂眸,看著那熱氣騰騰的餅,這是個完好的餅,乾淨,整潔,帶著肉的味道。
他笑起來:
「一個小孩子,能夠有心思,有時間,去琢磨簡單的飲食,要有怎麼樣的吃法,並且隱隱然而得意,這才是太平盛世應該有的模樣。”
「老夫就在這孩子的身上,窺見了秦王即將制定的【禮】。”
南翰文的臉上動容。
曲翰修頓住,忽而意識到了什麼,那雙眼晴微微瞪大了,道:「你該不會,當真以為老夫只是個認死禮,隨隨便便小孩子教我什麼我都會拜師的老古董吧?」
南翰文的視線偏移,面不改色:「當然不是。”
「曲公,德高萬丈,才氣沖天,我怎麼會看不起您?」
曲翰修氣得惱火,想要把手裡這個餅糊在眼前這老小子的臉上,卻捨不得好不容填滿的餅身,
到了最後,也只是道:「罷了!」
「當然是在這一段時間裡面,已經漸漸窺見了這天下的新的可能性,若非如此,老夫怎麼會眼巴巴的借錢也要進去秦王的及冠禮?還一直待在這裡?」
「彼其娘之,那些名士大儒,怎麼這麼有錢!”
「我見秦王大軍所向無敵,只見暴虐;見秦王三箭定天下軍心,只覺得豪雄,唯獨今日,這一碗滿是人間煙火氣的鴨血粉絲湯裡,才終於見到了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