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老邁者,腐朽者會極端厭惡秦王,如同厭惡自己的殺父仇人一般,但是天下的年輕人,或者說,至少此心尚且還年輕,尚且還有一腔熱血之人,血猶未冷之輩,聽聞此言,見到此人,怎能不熱血激盪,如飛蛾撲火般湧過來?
南翰文提著筆,蘸滿了墨的筆鋒抵著紙面,黑色的墨汁在白紙上暈染開花,寫到這裡的時候,南翰文竟然再寫不下去了。
之前秦王的話語,又在耳畔迴盪起來了。
自古以來上如此,便是對的嗎?
先生不想要開天下一世之先河嗎?
先生……
噔噔噔!
南翰文似是從夢魔之中把自己拔出來一樣,後退兩步,大口喘息,額頭不知不覺滲出冷汗,這些話語,剛聽的時候不覺得什麼,後來就勁兒越來越大,尤其是今日所見,秦王封王典儀,三願三箭祭祀天地蒼生,又言要讓舊日禮法規矩赴死,之前的那些話語的分量,就越來越大,越來越明亮,幾乎要把他往日幾十年的人生踏碎。
南翰文幾乎是最後的理智讓自己把書信寫完,落下最後一句。
【否則,不知我國家之中,多少菁英,多少俊傑,當變心變節,生出二心,不尊王上禮法,甚至於,轉投秦王也!!!】
【慎之,慎之!!!】
他終於寫下來這一句話,把筆一拋。
他的副手今日沒有去見到封王典儀,而是緊鑼密鼓地安排工匠進入江南十八州,打算要擼起袖子,搞出一個足夠奢華足夠華麗的‘王宮’,來嘗試讓秦王墜落,見得此信當中的內容,見到轉投秦王這四個字的時候,不由得驚愕不已,遲疑許久,還是不能夠明白其中的深意,於是恭恭敬敬,詢問南翰文道:
“大人,秦王氣魄雄渾,我倒是認得的,可是,只是靠著這些東西,就能影響到我國家之中計程車子青年,是不是太過於誇張了些?”
南翰文嘆息道:“不曾誇大啊。”
那副手疑惑:“可是,您怎麼就這麼確定,能有這樣大的作用?”
南翰文緘默許久。
因為我就是這樣。
心中的嘆息,這樣的話語,自然是不能說出來的,於是他只是道:“小心謹慎,總無大錯。”
“秦王以仁德得到民心,若以此雄心大願得天下大才之心,他日如何去打呢?”
蕭紹輝沉默,道:“可如果秦王當真是有如此的豪氣和氣魄,那麼我們給他修築王宮,真的有用嗎?真的可以腐蝕他心中的英雄烈烈之氣嗎?下官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只是誘惑我們去用我大陳的金銀和工匠,來給他修築行宮,說是行宮,其實是要拿去,做其他的事情。”
蕭紹輝畢竟是年紀輕輕就被委派外出的菁英官員。
腦子靈活,轉得也快,終於還是漸漸有了些猜測。
南翰文則已經不是猜測,而是篤定了,能夠在封王典儀上展露出如此氣魄之人,怎麼可能會輕易得沉湎於美色和奢侈享受之中,按照常理的話,現在應該回去陳國了,留在這裡只是浪費金銀,時間,還會佔用來自於陳國的工匠們,但是南翰文沉思許久。
許是今日給陳鼎業寫的密信,竟讓他這個陳國老臣,對秦王產生了一絲絲不該出現的歉意。
許是想要再和秦王閒談。
許是因為,在陳國的時候,皇上只當他是一枚好用的棋子,其威肅穆,深不可測,從不曾如那秦王那樣坦然談論著天下和未來。
許是,即便是這樣的老骨頭,這樣頭髮都白了的老東西。
也想要看到那個遼闊之夢啊。
南翰文緘默許久,終於違背本心,道:
“但是,此刻天下才剛剛停止征戰,列國休養生息之時,我們在戰場之上,不能夠擊敗秦王,但是大勢洶湧,他日又必然是敵對,這般情況,哪怕是用金銀腐蝕他,修築皇宮讓他沉湎於奢侈享受,成功的機率不大,也總是要嘗試嘗試的。”
他的聲音頓了頓,道:“就算是可能性再如何地小。”
“也總是要比在戰場之上,陳兵列陣,百萬大軍之中,和秦王廝殺,將他擊敗的可能性大吧?”
南翰文成功說服了蕭紹輝。
蕭紹輝想了想,盛讚道:“還是老大人想的清楚啊!”
南翰文道:“不如這樣,就把整個行宮,往最大最頂格的方式去修建,這樣的話,讓整個足以容納五千人,甚至於八千人行宮,還有那個極高的,類似於摘星樓的樓閣,成為整個秦王疆域之內,最豪華,最頂格的存在,這樣的話,秦王怎麼能不居住其中呢?就算是他不樂意奢侈享受,可是畢竟身為君王,也會入住其中。”
“只要入住其中,還怕他不奢侈享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