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應國脫離了中州,只是會給予一部分的供養,但是和往日比起來,簡直是少得可憐,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州的大族,宗族,乃至於皇親貴胄,鋪張浪費和排場沒有半點減弱。”
“反而因為,要在陳國應國不服從自己的時候,更為誇張地去鋪張,去浪費,去展示自己的威風,明明自己知道兩國已不在意自己,卻還要強撐著,天下到處都是這樣的人。”
姬子昌的臉色已鐵青。
他雙拳緊握,儘管是之前就已經知道的弊病,但是因為他一直都在皇宮之中,卻不知道已嚴酷至此,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李觀一,後者拈著一杯酒,神色沉靜平淡看著外面。
然後收回視線,道:“那麼,請問了,常文兄。”
“兩國之供奉降低,大族之慾無限。”
“那麼這中間的錢財,從何而來?”
姬子昌握著的拳頭緩緩鬆開來,輕聲道:“……百姓。”
李觀一回答道:“錯了。”
“我之前也以為,取之於百姓,後來才發現,並不只是這樣,他們都是經歷過漫長歲月的豪族,他們已經見證過了三百年前,得到了百姓民心之後的陳武帝的威風。”
“是,取之於皇帝。”
李觀一道:“我也是來到了這裡才發現,以皇帝之名義橫徵暴斂,然後也確確實實給出了稅收的花銷,但是這些卻都是假賬。”
“或許皇帝是好皇帝,臣子是有能力的臣子,百姓勤勤懇懇種田,但是所有人的生活卻都不能夠如願。”
“在皇帝和百姓之間的渠道里,他們層層盤剝,如蛀蟲一般。”
“當百姓的憤怒抵達極致之後。”
李觀一手中筷子如同劍一般豎劈了下,平淡道:
“不過只是換一個皇帝罷了。”
這一句話落在了姬子昌的耳中,如同驚雷一般。
他看著眼前持筷如持劍的秦武侯。
秦武侯鬢角的黑髮在風中微微揚起,神色卻安靜。
姬子昌在這個時候意識到,眼前的不是之前和自己喝酒,甚至於提著自己翻牆的學子,道士,他的目光所落腳的地方,仍舊是天下。
是凜然氣度不遜色於開國諸君的秦武侯。
李觀一為姬子昌勸酒,隨口道:
“換帝以平息民憤,而宗室之中的宿老,仍舊掌握有實際的利益和權威,傀儡麼?不。”
“皇帝只是用來保護他們自己利益不受到損失的一個巨大的盾牌,赤帝的餘威,不過只是用來收斂財物的口號,從這一方面看來,宗室之中必然有聰明絕頂,觀局勢洞若觀火的頂尖謀士。”
“若我猜測不錯的話。”
“歷代的中州大皇帝之中,應該不乏年紀輕輕,明明還在身強力壯的狀態,甚至於有至少三重天打底的內功,卻開始嘔血,病痛,在壯年就莫名其妙去世的皇帝吧。”
嘩啦!
姬子昌的手掌按在桌子上,讓桌子上的盤子碗筷嘩啦脆響,他的神色劇烈變化,卻也不得不認可李觀一說出的那些東西的存在。
李觀一臉上帶著歉意,道:“抱歉。”
“我自己的性子如此,忘記兄臺的立場。”
姬子昌張了張口。
先前心中的豪情,此刻卻忽然熄滅了,並非是他一個人不去努力,而是以他的眼界和判斷力,其實已經明白了,皇帝已成為了八百年赤帝家族共同的祭品。
這八百年不斷累積下來的王侯權貴,這些利益,就化作了一根一根的絲線,看起來似乎輕柔,但是累加在一起,卻如同繩索一樣吧皇帝死死捆在了皇族之上。
也隔絕開了皇宮和民間。
這些問題盤根錯節,如同一輛由八匹發了瘋的戰馬,瘋狂拉著前行的戰車,他已控制不住,迴天無力,唯獨外界清清白白的力量,才有可能撕裂如此的局勢。
內外解困,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