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走到宇文鼎身邊,垂著眼瞼問道:“剛才屬你聲高,你說說,什麼是五胡亂華。”
宇文鼎弓著腰,拱著手,端敬答道:“回晉公話,五胡者,匈奴、鮮卑、羯、氐、羌,而西晉末年亂華者,不僅僅是這五族,只是以此數代指。”
“如今這五胡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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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令孜語調肅然,給了宇文鼎莫大壓力,遇其追問,難免結舌:“五...五胡...均已消亡不再...”
“是天滅其族,還是被你宇文大人斬草除根了?”
“晉公說笑,宇文鼎哪裡有那般本領,只是時久歲長,五胡族人均已漢化,胡性狄容自然不存了。”
田令孜哼了一聲,抬高聲音道:“老夫沒有記錯,宇文氏也是前朝 鮮卑族的後裔吧。”
宇文鼎道:“晉公說的沒錯,下官祖上歷仕北魏、西魏、北周、隋朝乃至大唐,雖是鮮卑族血,然修行孔孟聖人之道,恪守君臣父子之禮,食米粟,著漢袍,追華夏神祖而尊奉之,不敢有逾禮之行。”
田令孜神情冷漠,說道:“太宗貞觀年,萬國來朝,靺鞨、突厥、高昌、党項、吐蕃,只要是誠心來大唐學習,或甘願留駕前驅用,朝廷都一視同仁,不因血族而受歧視。你們都是朝廷的重臣,整日都把漢狄有別的話掛在嘴上,把太宗國策忘到腦後了。”
嵇昀和薩迪婭聞言驚詫,須知李克用如今與楊復光交厚,田令孜一番話駁斥眾臣,顯示有意幫護李家兄妹,著實叫他倆始料未及。
“不敢...”
豪臣們均伏地認錯,只有中書舍人司空圖拱手站立,朝中皆知他是個百年書生、執拗性子,雖然政紀上無甚建樹但貴在為人剛直、敢說實話,特別是對禮教儒學的堅持,更是到了朝聞夕死、無以復加的地步。
“司空圖,你的膝蓋又犯了病?”
田令孜對其亦是喜惡參半,看樣子這個頑固傢伙似有錚辯的念頭。
果不其然,司空圖朝田令孜深施一禮,半瞑著雙眼說道:“下臣愚魯,不明‘漢狄有別’有何謬錯,《禮記》有云,‘中國夷狄,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東方曰夷,被髮文身;南方曰蠻,雕題交趾;西方曰戎,被髮衣皮,不食米粟;北方曰狄,穴居衣羽,不食米粟。自古至今,華夏與胡狄就是有種族之分的,這是造物主在開天闢地時就已經定下的成例。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夷狄無禮義,聖人以此為不恥,我們今天不過是照聖人之言直說,不知錯在了哪裡。”
“混賬!”
田令孜罵了一句,冷著眼神掃視,目光到處,官員無不被其懾服,然而司空圖兀自堅持己見。
韋莊見此情形,咯咯淺笑,打破一時沉靜。
田令孜回眸一瞥,見是個陌生面孔,便示意身旁許謖,許謖開口問話,韋莊自報家門,得知韋莊是韋肅之兄,有學士之名,田令孜準其說話。
韋莊朝眾臣拱手道:“眾位都是經過科舉入仕的飽學之士,對儒道經典具皆鹹通,這位司空大人的詩詞文章亦是玄理悟達。”司空圖也是詩詞大家,素來敬奉韋莊,與其拱手答禮,韋莊繼續道:“孔子治學,以平天下為大期,春秋時夷漢交侵,紛擾不斷,‘尊王攘夷’由是合乎民族大義。漸至戰國,孟軻子游學深入,遍查諸典,提出:‘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餘裡;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就是說,連舜帝、文王這樣的仁君聖主按當時的五方之說都分屬夷狄,後世子孫又何談華夏正朔呢?上古炎黃部落,地域僅限河南一隅,中原之外皆為夷狄。所以才有‘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的說法,可見漢不漢?狄不狄?不在其血統貴賤而在其禮義文化是否上合祖尤、下順民心...”
韋莊一番聖王無種論,其實是戰國孟子的民族思想,千百年來爭議不斷,但有一點可以篤定,不止是大唐盛世,中華幾千年的燦爛文明,是在各民族共同的辛勤創造下誕生的,絕非是某一族的榮辱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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