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昀抱拳向蓋寓、李克用施禮,肅然道:“君子之約,一言為定。”野南潯從旁驚駭,他早聞五鎮盟是一群綠林出身的草莽,嵇昀單憑嘴皮子,恐難說服得了他們。
李克用命人解開薩迪婭等人的捆綁,留在堡中著人看管伺候。
嵇昀乘了一匹快馬,火速出城,徑往雁門關。
待他走後,劉仁恭向李克用耳旁進言:“為防著五鎮盟反悔尾隨追趕,最好派人出城三十里迎候大小姐回城,要不...就讓高思繼去?”李克用默許,但道:“叫他遠遠地跟著,不要讓五鎮盟的人覺得,大軍是去圍剿他們的,以免狗急跳牆,壞了我的事。”
劉仁恭連連點頭,叫來高思繼,偷偷囑咐道:“你此去,務必要挑起五鎮盟和嵇昀的衝突,別讓大小姐活著回來。”高思繼駭驚:“李堡主對主公不薄,為什麼要這麼做?”劉仁恭哼道:“五鎮盟揚言索要傳國玉璽是為了進獻朝廷,若李萱因此事而死,沙陀與朝廷的積怨就更進一層,李克用不發兵勤王,咱們就有機會借兵打回幽州去,你難道不想家裡的孩子老婆嗎!?”高思繼道:“可李堡主明令,教我大軍不得靠近...”“你脖子上長的是榆木疙瘩!”劉仁恭啐了句,悄聲道:“不讓靠近,你就不會大張旗鼓,把聲勢鬧得大些?”高思繼會意,領命去了。
嵇昀快馬加鞭,不消半個時辰已經遙望見雁門關那座廢棄的關樓。中晚唐詩人施肩吳曾打馬經由這裡,彼時雁門關就已焚燬日久,他觸景生情,寫下詩句:
羊馬群中覓人道,雁門關外無人家。
昔時聞有云中郡,今日無雲空見沙。
這座昔日的關中北大門,自唐軍征伐李克用失利之後,更是成為朝廷與沙陀勢力的真空地帶。
“海昏派嵇昀,拜會五鎮盟周盟主,煩請賜見!”
反覆喊了幾聲,城頭上並無動靜。嵇昀下馬,正欲步行登城。頭頂處,忽然傳來應聲:“是曾在乾元門避身修行過的海昏派門人嗎?”嵇昀抬眼,關樓上探出一個腦袋,“正是,在下恬任海昏派新任掌門,請告知周盟主,我有事求見。”那人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嵇昀道:“我是從代北沙陀來的。”一言驚動樓上暗藏的眾豪傑,紛紛探頭喊道:“你是沙陀人派來送傳國玉璽的嗎?”嵇昀搖了搖頭:“不是。”“那你便是做沙陀兵馬的先鋒官嘍?!”嵇昀又搖了搖頭:“也不是。”“休要聽他狡辯,不是派兵來賺我們,那身後跟著的是什麼?!”
嵇昀驚外,順著樓上人所指向身後看去,遙遠的地平線上,一束金色狼頭大旗高高飄揚。狼,本就是突厥的民族圖騰,相傳其起源是匈奴公主與公狼繁育所生,族人剽悍勇敢,既有遊牧人的重情重義,又有狼性的隱忍和剛強。作為突厥的一個分支後裔,沙陀人自然而然地以狼頭旗為軍隊旗號,高思繼深諳此道,故教手下幽州兵偽作沙陀兵馬之樣,且不知從哪裡尋到這麼粗壯高大的旗杆,足有三丈有餘,生怕對方看不到狼頭旗幟似的。
高思繼望見城樓上的人發現了他們,便叫士兵擂鼓吹角,搖旗吶喊,把聲勢弄得震天徹地。中原武林眾豪傑們既驚且怒,更是不聽嵇昀的解釋,個個抽刀擎劍,躍躍欲試。人馬彙集於城樓下,五鎮盟與同來的滇西馬幫、紫雲山莊等多路豪傑加起來,足足也有五六百人。
“難道李克用言而無信?”嵇昀忐忑不定,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形勢一觸即發,他的額頭上不免滲出汗珠...
“你們且不要動,我去勸退他們!”嵇昀拉馬迴轉,急向高思繼賓士而去。
漸漸臨近時,終認出是劉仁恭部將高思繼的兵馬。嵇昀鞭指喝問:“高思繼!誰差你來的?!”高思繼昂首倨然,朗聲道:“奉李將軍之命!”“你放屁!”嵇昀大怒,心道李克用即便出兵,也不會趕在自己尚未開口談判之前,就教全軍鼓譟備戰,這樣做無異於將李萱陷入死地。
他喝令高思繼退兵,高思繼鼻下輕嗤,根本不以為意。甚至命軍隊緩緩向前,逼近雁門,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感。
“兄弟們,沙陀狗殺過來了,不要慫,別墮了咱們中原武林的威名!”人群中一位頭領熱血激盪,群豪大喊一聲,齊向高思繼的幽州兵衝殺過來。
“不要打!”
兩部人馬衝撞交鋒,哪裡會聽隨嵇昀的喊話,一邊是藏龍臥虎的武林高手,一邊是久經戰陣的屠夫猛將。互相插入對方陣中,喊殺聲驚鬼駭神,千多號人刀來劍往,將雁門關外的黃土地,演化成了腥風血雨的戰場。
嵇昀驟馬衝突其中,一邊喊話休戰,一邊格擋拉扯,他體內的朱垠炎氣護住周身,槍林劍雨之中來往無物。猶如一道長虹,橫貫在兩撥人之間,又如分割晝夜,在武林人士與幽州兵中央,極力維持著一道楚河漢界。
高思繼善用銀槍,不多時一連挑死數名高手,五鎮盟、紫雲山莊亦有武功高強的,掌劈拳擊,指點膝踹,打得幽州兵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