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舉家避難來的?”
“倒也不是。”
嵇昀便把下山尋兄至潼關大戰的經歷向韋莊講述了,韋莊聽罷驚噓不已。
老管家道:“看不出你瘦嘴縮腮的,還是個少年英雄哩。”
“什麼英不英雄的,我只想早點為師父報仇,然後就回遼東去了。”
韋莊微驚:“回遼東?那位姑娘你打算怎麼辦?”
嵇昀一怔:“先生是說薩迪婭?”
韋莊見嵇昀生澀,乃笑道:“你年紀太輕,看不透其中奧妙。也罷,我這個大閒人專好管他人閒事,你這樁婚事我管了。”
嵇昀臉色漲紅,一時間不知所措。
老管家道:“你是不知,我家老爺是出了名的熱心腸,人家說‘長安東,韋二生,文武修,德俱豐’”。嵇昀道:“韋二生?左神策大將軍韋肅是您的?”老管家道:“你說的是我家二爺,哎?你怎麼會曉得的?”嵇昀道:“成大將軍曾和我提起過,想不到竟是先生的弟弟。”韋莊道:“我二弟與成大將軍確是生死之交,只可惜成大將軍死命疆場...”三人念及成可期,一時傷感嘆息。
須臾,韋莊拍拍嵇昀的肩膀,轉回話題:“依我看,名分未定,你還是不要住在人家女孩子的家裡了。”旋即命老管家備下菜果,留嵇昀在府上居住。嵇昀推託不過,只好拜謝。可心裡隱約對韋莊口中說的婚事,猶是忐忑不定,仔細想起來,對於薩迪婭,他心中確是有種情愫的,但說到娶妻之事,卻又覺得為時尚早,甚至心生怯意。
韋莊終日在家中吟詩作畫,所謂近朱者赤,嵇昀在這兒住著,耳濡目染之間,便對讀書習字也染上了興致,閒來無事,就在韋莊的書房裡讀書,也不分什麼經史子集,通通翻閱誦讀。每次遇到晦澀不懂的地方,就向韋莊請教,韋莊不愧是一代豪儒,每次講起書中典故哲理來總是鞭辟入裡、深入淺出,既通曉古今聖賢之雅意,又明察世俗萬端之究理,嵇昀每次聽了,都十分受教,漸漸地,見識修為也精進很多。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一天,正在書房中讀《史記》,讀到《伯夷列傳》時,看得投入,微微皺著眉頭,一手拿著書,一手不住地拍打自己的大腿,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地兜圈子。韋莊正在伏案寫字,抬頭看嵇昀行為怪誕,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嵇昀聽見笑聲,便放下書,轉頭對韋莊說道:
“孔夫子說伯夷叔齊是聖人,為了表明效忠商朝,寧願餓死在首陽山也不吃周朝的糧食,可是這種做法除了能讓他們自己覺得心安,對他們所效忠的商朝還有什麼用嗎?盜蹠橫行無忌,殺人如麻,到頭來‘竟以善終’,難道古聖賢們天天吹捧的忠孝仁義只能讓好人為此受苦,拿惡人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韋莊聽了,思考了會兒,說道:“你說的對也不對,盜蹠雖然善終,但是平生殺的人太多,禍及的是千千萬萬的百姓,伯夷叔齊捨身取義,他們的德操被世人一代代推崇效仿,聖人之道,本就是為了治國平天下的,天下千萬人安居樂業,個人的興衰榮辱又有什麼可在意的呢?伯夷叔齊以死明志,為千古以來恪守禮法的表率,這樣的人自然就是聖人了。”
嵇昀聽這番話確有道理,輕輕的點點頭,韋莊拍了下嵇昀的肩膀,笑著說:“盜蹠就好比如今的黃巢,他覺得只要自己兵強馬壯,就可以把皇帝拉下馬來,自己坐江山,以至於殺人百萬,禍連九州,可如果世人都是這個心思,廢棄了忠君愛國的聖人教誨,那尚讓、孟楷之流,就能安分守己為人臣子嗎?即使黃巢僥倖善終,他的子孫呢,難道就能坐得穩江山,不會被他人拉下馬嗎?”
這時候,管家走了進來。
“老爺,聽說西市昨天重新開張了,老奴我去街上買些糧肉。”
韋莊道:“外面兵荒馬亂,你早去早回。”
管家點頭應是。
嵇昀忙叫住老管家,說道:“我早想出去走走,我和您一起去。”
說著放下書卷,提了青釭飛鸞,隨老管家一同出門往西市去。
一路上,巡街計程車兵都換成了扎著黃巾的尚讓軍隊。嵇昀瞧在眼裡,厭惡在心上。憤懣之時,忍不住說道:“諸葛爽投敵叛國,叛軍不費一兵一卒就進了長安,成將軍如果泉下有知,必定死不瞑目。”
老管家道:“小聲些,教黃狗聽見可就糟了。”
來到西市上,這裡雖不如僖宗皇帝在京時般熱鬧,但沿街叫賣的遊商小販仍是絡繹不絕。
二人買了些許糧肉瓜果,正待迴轉,恰逢兜轉到一間酒樓門前。嵇昀喜道:“老爹,等等我,打幾角西鳳回去給先生解饞。”
嵇昀邁步進店,醇郁的酒氣果然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