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請假,我又為什麼要去做兼職。”他的聲音比方才要平,不帶問號。
這下卞皎終於像是被問住,雙眉扭起。嘖了一聲轉過身,他不再說話。
上午授課很快結束,後半程的卞皎被靜電場揉搓壓扁,焉得像顆漏心湯圓,趴在桌上往自己額前的頭發上吹氣。
裴子騫在一旁收拾好東西,離開二樓時沒有和他道別。
從金湖走出,裴子騫照例乘公交去了一趟醫院,祖母是糖尿病引起的血管堵塞,一年前做過手術。午後的病房很安靜,三個床的病人都在睡覺,他便只給她掖了下被角就離開。
社群超市下午兩點準時上班,裴子騫暑假在這裡兼職過,因此中秋人手缺乏時店長第一個找到他。
他的工作並不複雜,只是負責給商品入庫登記,但前兩天逢上店裡店員請假,商品一連積累了三天的量,加上每天還在增加的新品,這份工作不能用輕松形容,兩個小時後進度才到一半。
陽市的秋寒來得晚,倉庫又不透風,裴子騫時常要起身到外面透氣,偶爾抽一根煙。
這一次喝水時,他聽到店裡的電話響了,店長接起,朝他這邊看了眼。不知道內容具體是什麼,總之半小時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庫門前。
“你怎麼不接電話。”卞皎拿一把路邊掃碼贈送的扇子在脖子邊扇,臉蛋撲紅:“我真的找了好久!”
倉庫外的烈日像繽紛氣泡下的光暈,第一眼,裴子騫只注意到他穿了一件淡天藍色的寬短袖,上面還有五顏六色的字母,有幾縷頭發被汗水洇濕耷在額前。
裴子騫站起來,給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卞皎就接過。
看到卞皎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之後,他才問對方:“手機放在外面充電,找我做什麼?”
卞皎沒有直接回答,只說:“你是不是隻有這一項安排了?”
裴子騫立即懂得,這位少爺還在想讓自己陪他去那場遊園會。
遊園會自兩個月前就開始宣傳,就在金湖片區,據稱彼時會有煙花秀和無人機表演,票源緊俏。裴子騫看了眼卞皎濡濕的鬢角,那汗水順著下頜流到下巴尖,然後輕輕滴落在地。他不知道這個人今天下午吃了多少個閉門羹,才會再找上已經拒絕過一次的自己。
“你找我做什麼?”裴子騫再度問。
卞皎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漸冷的語氣,又或者是聽到了但並不在意。
“找你當然是要幫你忙啊。”他把喝了一半的水瓶放在一邊,然後拉了根板凳坐下,抬起頭看裴子騫:“就是這些嗎?”
裴子騫不明白:“什麼意思?”
卞皎說:“你說有兼職走不開,那代表工作提前完成的話就可以去遊園會了,對不對?別想說不對,我剛剛問過店長阿姨,她說這批貨入完我就可以帶你走。”
說著他彎下腰對著一件貨物掃碼。動作其實有些笨拙,但可以看出在偽裝熟練,微微帶點栗色的頭發這時就全部倒向一邊,好像在瞪大眼睛看掃碼槍上顯示的文字。
裴子騫看著他的動作,張了張唇,良久道:“為什麼幫我?”
卞皎這樣的人,明明可以直接拿著兩張票來上門,強迫自己走,或者他還可以找更多的其他人,比如司機比如保姆,甚至裴子騫相信,假如卞皎真的執意要撒潑打滾讓鄭懷遠回來陪他,那鄭懷遠一定也會二話不說買最快的動車或者飛機回到陽市。
可他沒有。
他在這個室溫三十四度的下午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流著三叉星車標的轎車裡絕不可能出現的汗水,喝了半瓶水後說要幫自己,不容拒絕。
卞皎聽到裴子騫的問題,掃碼的動作停下。抬起頭來,他的眼神裡好像帶著很多的不解。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他說:
“遊園會要放煙花,我想和你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