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來解開。”卞皎閉上眼睛,下巴頦朝天花板仰起,方岑只能聽見他用氣聲輕笑了兩下,像譏誚:“解開,再看我敢不敢。”
方岑站在原地盯了他很久,最後走出房間時步子很快,接近敗北落逃。
那一天之後,他就常來看望卞皎。說是看望不大對,卻也對,因為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操著一雙手什麼也不幹,就只把卞皎盯著。張紅霞從第一天起就要他叫卞皎哥,他卻從來不叫,只是叫小皎。卞皎一開始不應,後來也應了。有一天,他背了一把木吉他來,問卞皎要聽什麼曲子。
卞皎那時正是失眠巔峰,按理說隨意應付方岑一下,說一首小星星啊天空之城啊這樣的基礎曲就好。但他看著那把吉他好幾十秒,卻說:“我也有一把吉他。”
鄭懷遠在邊上聽見,說對,我給你買過一把。
卞皎不說話。
良久後,他盤起腿看回方岑說:“卡拉·布呂尼的歌,你會麼?”
方岑一愣,在腦中把這個名字對了一個號,最後挑了下眉。似乎沒想到卞皎這樣叛烈的人竟然會想聽這位法國前第一夫人的慢歌。
“……我知道她翻唱過赫本的月亮河。”他撥動了一下琴絃:“月亮河,可以嗎?”
卞皎抬了下睫,點頭。
方岑彈奏起來。
不得不承認方岑在音樂方面確實有著天賦,嗓音不厚不薄,哼唱起來極其優美。一首繾綣的經典歌曲被他唱出一種爵士風格,連鄭懷遠都放下手中的電話朝他們這裡看來,那時誰也沒想到,他最後會和卞皎前後腳進入演藝圈。
也沒人想到卞皎寂寂無名,而他一炮而紅。
“《南城往事》找過我,現在換導演了?”方岑說。
“嗯。”卞皎報出導演的名字。
“陳導麼?我認識的。我媽的訊息……確實沒看見,”方岑望了望湖邊夜色,又抬腕看了眼表,“這樣,我和你一起進去。現在已經快九點,並不早了。”
他很突兀地提出這個想法,也並沒做過多什麼解釋,時間不早與他要陪卞皎進包廂之間看似並無什麼因果關系。
但卞皎清楚他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提前約好的飯局沒有在晚九點才開啟的道理。卞皎被通知這個點來就代表他絕不是座上賓,既不是座上賓,那究竟是什麼,誰也不清楚。
總之這個時候方岑提出陪他,其實就是主動提出替他撐腰。
任何一位糊穿地心的小演員,但凡稍稍有那麼一點審時度勢的意思,這種情況下都會欣然收下這位當紅男星的好意。但卞皎這個人,很難說他會不會審時度勢。這種會不會,並不是指他懂不懂,而是指他願不願。說他古怪又挑剔可以,不過說他心中有另一種利弊法則,或許更為合適。
比如現在聽完方岑的話,他只看著這副真正能稱得上線條韻致的面龐,良久後嘆一聲氣。
“你知道的,我不願意麻煩你。”
明明是既沒答應又沒拒絕的一句話,方岑卻立時便聽出這是婉拒。
畢竟過去卞皎沒少婉拒他。
幾年飛逝,好似蓬草,單是年歲上方岑就已增加,毋庸提在圈子中見遍了各式各樣的人情世故,按理來講,他應該比過去更加放得下,比過去更能懂對方拒絕時自己最好放手。
可面對卞皎,他卻感覺自己似乎毫無長進。還是動了下喉,說:“只是陪你進去。”
說完他再不給卞皎拒絕的機會,調轉步子朝身後:“順便見一見陳導。”
“許久未見,既然知道他在,去打聲招呼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