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崇青原本光滑的臉,長了許多雀斑,一頭黑絲也添了花白,好看的手上多了不少深紋,還戴了枚青玉扳指。那扳指老舊,有著明顯的碎紋。
趕著驢車的雲崇悌,灰布巾裹著頭,唇掩不住兩顆齙牙,心裡在想含在嘴裡的假牙。飛羽叔應該…肯定不會撿人家舊的。可牙又發黃…新的假牙燻一燻也能黃。但燻過…怎麼辦,口水他不想往下嚥了。
下午到紅荷塘鎮,跟飛羽接上頭,歇了兩個時辰。天黑後,他們棄了驢車,穿山嶺,子夜進入川寧地界。旭日東升時,一行已在開義縣轄下駱同鎮上吃麵。
“俺家屋後三鬍子這回是真兇多吉少了。”坐在靠門那張桌吃麵的兩位男子在聊。
“咋了?”
“快半月沒回了,以前沒有過這樣。昨個陪俺媳婦走孃家,西畫山那都傳遍了朝廷哪礦洞塌了。”
“西畫山那片咋知道的?”
“村裡有人活著回來,說雨下得忒大,跟盆往下倒一樣。地下被掏空了,上面再一灌,塌了也正常。埋了好幾十號人,看管的頭領還拘著另一個礦洞的人不讓出來搭救。好在,那雨沒下多久就停了。”
“前天夜裡雨沒下多大呀,也就雷打得響。”
記恩看了眼坐在對面的老弟,調過頭憨乎乎地來一句:“西畫山那有礦嗎,俺咋不知道?”
送豬頭肉上來的店家,笑道:“西畫山沒礦,但他們那片不少勞力受朝廷徵召,去挖礦。貼補厚,而且…”放下豬頭肉,兩手拍拍褂子兜,意味分明,“拿去北邊黑集,好賣得很。”
黑集,黑市嗎?雲崇青不動聲色。記恩看著店家的兜,夾了塊豬鼻肉塞嘴裡,眼仁一翻,白多黑少,含糊道:“俺也要去。”
店家呵呵笑,看著這位客人的痴樣,委婉道:“您不太適合。”一旁的蔣方和,拉了一把憨弟弟,沒好氣地說:“你是自由身嗎你去?”給他又夾了一大塊肉,“快點吃,吃完俺們還要趕路。”
雲崇青突然想起一點,惜媛的金鐲子…會不會是摻了銅?可金子裡摻銅,質地會變硬。少摻點,積少成多?
吃了早飯,一行出了鎮子,往縣城去。駱同鎮離縣城不遠,也就十三四裡路。這方的路比紅杉縣要寬些,也平整。他們步行,一路上常有叫“讓讓,靠邊走”。
到地了,雲崇悌腳快兩步,追在十二弟身後,壓著聲說:“不及一個時辰,過去十九輛馬車。每輛車駕都咯吱咯吱,還封得嚴嚴實實。”明顯載的不是人。
另外,西畫山就處開義縣西邊。朝廷在這一帶沒有在採的礦藏,西畫山的人在哪採的礦?
雲崇青斂下眼睫,輕吐。不讓出礦洞搭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他們在礦洞裡,哪裡知道身在何方?
拿朝廷礦藏,來混淆視聽,也確實是個好法子。
記恩杵到六哥右手邊:“還有雨,前天夜裡礦上下大雨了。”紅杉縣沒下。靠這,幾乎瞬間就能把礦的位置圈出個範圍。
綴在後的蔣方和,聽見跟沒聽見一樣,留意著周遭。
雲崇青開口:“進了縣城,我們先找家客棧歇息一下。下晌,你們誰去三和賭坊耍幾把,爭取結交個混子。我想去北邊的黑集走一趟。”
懂了,記恩腳下慢了一步,跟沒剎住腳的蔣方和撞到一塊。他頭也不回,又裝起憨子:“哥,俺想你帶俺去賭坊見識見識。”
蔣方和下意識地看向背手走在最前的雲大人,隔了兩息才點頭:“好,你不亂跑,俺就帶你去。”
“你倆多帶幾兩銀子。”雲崇悌玩笑:“香公館離賭坊不遠。”
“放心。”蔣方和又去摸他的大黑痣:“賭坊的道,俺諳。”進了開義縣城,他們也沒去城東,就在城西尋了家門面幹淨的客棧,要了幾間客房。
奔走一夜,大家都有些疲。稍微洗洗,便歇下了。日頭偏西時,蔣方和領著吃飽喝足的傻弟弟尋賭坊去了,兩人直到次日天矇矇亮時才紅著眼回來。
雲崇青正在等,他們一進屋,那股酸餿味就撲面而來。
咔一聲,記恩將提著的小布袋扔桌上,一屁股捱到他老弟身邊,聲音沙啞:“妥了。”
將兩人細細打量了個遍,雲崇青看向蔣方和:“喊了一夜?”
蔣方和抿著嘴不開口,記恩搭上老弟的肩:“六六六啊四·五六,大大大…小,開…唉…一晚上喊的都是這些。帶去十一兩碎銀,兩百六十八文錢,帶回三十六兩銀二兩碎金。”
雲崇青笑開:“夠咱們在開義縣的花銷了。”
“我倆還認識一個爛賭鬼。”記恩豎起一隻手:“欠一屁股債,都被賭坊送去香公館五回了,還不知悔改,天天做夢發橫財。叫張山,大山的山。我跟他說俺叫李師。他一把抱住俺,大喊兄弟啊,終於找到親兄弟了。”
張三李四。雲崇青聽他俺來俺去,樂不可支。蔣方和也憋不住了,抬手捏了捏鼻子,記恩兄弟是真能混事。才一晚上,那張山老底都撂幹淨了。
記恩壓低聲音:“你猜是誰救了陸離?”
雲崇青斂目,品著義兄面上的神情,救陸離的人他認識。陸離是去年七月被賣的,去年七月…香公館?香公館跟郭陽連著…他想起一人,一個相貌極美的少年。去年七月,少年還沒去省府。
“藺中睦。”
作者有話說:
好話不能說,昨天剛講好了,之後鼻子就被堵死了。晚上睡覺,鼻子堵死,用嘴呼吸喉嚨又疼,咳嗽得厲害。一直到淩晨兩點還不能睡,好不容易睡著,一下又給憋醒。天啊……沒睡好,今天都懵著,寫得比較少。明天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