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馬上的記恩,皺眉看著胡亂擺的小攤,他自幼喜潔,真見不得這些,恨不能現在就下馬,親自動手給他們擺齊整。
侍衛在前開道,沒人敢亂來。有幾個還以為是收攤費,點頭哈腰送銅錢上去。在首的兩侍衛,厲聲斥道:“退後,知州大人在,不得喧嘩。”
馬車裡,雲崇青出言:“我等快行,不要擾民。”
“是,”侍衛不敢再大聲了,隻眼神依舊迫人。
看著那大馬車漸漸遠去,有攤主不解:“徐大人咋跑咱這賤地來了?”
“不是徐大人,是新來的知州大人。俺家隔壁屋張三紅,前陣子去城東修知州府了。聽說這位來頭不小,狀元爺,還是京裡什麼侯府的小舅爺。別講咱響州府了,就是整個南川,也沒誰敢開罪他。”
“那他怎來了咱們這?”賣鹹菜的老婆子,拿著個破蒲扇扇著風。
“這俺就不知道了。誰曉得他們金貴人怎麼想的?”
“不管怎麼想,人都不會吃上虧。”
“倒也新鮮,城東不待,跑城南來了,也不怕被燻著。”
雲崇青的馬車離了城南,又往北去。以為城南已經夠雜的了,不想城北還添混亂。掛紅的小窯子到處都是,販夫走卒皆帶著刀。更有不怕死的,妄圖沖撞馬車。
侍衛攔下,全身包裹嚴實的女子竟妖妖嬈嬈笑起,嚷嚷著自個犯花柳。記恩看著被侍衛推攘在地的女子頭巾掉落,露了長有膿瘡的臉,徒然生了股無力。
響州府的情況,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回府吧。”雲崇青看夠了,心中澀濃。到了知州府,他也沒回後院,就在前院換了身便服,拿了南川地輿圖平鋪於書案上。響州府北向是川寧,中間隔了片山林。西方是連綿百裡的落華山脊,南邊鳳鶴嶺崎嶇,就只東邊平整。
靠山吃山,照地圖來看,響州府確盛産木材。可木材運不出來,老百姓不能直接扒木材上啃吧。
還有西邊的落華山脊,那應不缺野物。外面的商販進去難,裡面的村落出來也難。
響州府不景氣,不排除有大蟲蛀蝕,但本質上還是在於民窮。民窮,所以什麼都運轉不暢。這跟現世經濟體一個說法,老百姓手裡沒錢,再怎麼促消費都是徒勞。
想要百姓花錢,就必須得讓他們兜裡先有錢。
雲崇青研墨,他欲寫份抽象的規劃。等深刻了解了這方風土,再詳細計劃。墨才研磨好,記恩拎著午膳來了:“先別忙活,都快過午了,你不覺餓?”
轉頭看了眼置於書架上的沙漏,雲崇青露笑:“忘了時候了。”
這時雲崇悌也回來了,手裡還拿著支煙杆兒。記恩好奇,菜也不布了,抽過細看:“六哥也好這口?”他以為都是上了歲數的老漢才喜歡巴嘖幾嘴。
“我不好,但在外行走,若恰巧碰上好這口的,陪著吧唧幾口,親兄弟樣的。”雲崇悌去洗了手抹了把臉,接著說:“昨兒我經過西角門那,見老槐一笑露出的牙,就知是個老煙兒。今個就帶著煙絲去找他了,我可打聽出不少事兒。”
“邊吃邊說。”雲崇青把菜全部端出膳盒,擺上碗筷。記恩也研究完了:“改天我去尋摸一杆。”
雲崇悌遞了快濕巾子給十二弟,提醒記恩:“你可別在屋裡吧唧,嗆得很。而且吧唧多了,痰還多。”
“我買了來,是想學你這套。”記恩揭了湯盅的蓋子,聞著味兒就知是他媳婦的手藝:“快說,你都打聽到啥了?”
連喝了兩口湯,雲崇悌嘴裡沒那煙燻苦了,才小聲道:“你們曉得嶽吉樓是誰的産業嗎?”
“誰的?”雲崇悌其實心裡有底。
“說是知府大人岳家的産業,實則就是知府夫人的。”雲崇悌傾身向前,聲壓得更小:“老槐透露東郊還有個牧姌居,上百畝的良田,裡面養了許多美眷。”
什麼意思?記恩有點聽不懂:“誰的美眷?”
雲崇悌看他那樣是真懵,直白地哼出兩字:“青樓。”
“也是他岳家的?”雲崇青夾了只肉丸,咬了一口。
雲崇悌搖頭:“牧姌居不是掛他岳家名下,但沒知府看顧,肯定建不起來。聽老槐話裡的音兒,牧姌居招待的不止響州城裡的大戶,還有撫州、川寧、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