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崇青舅舅。”沐凜餘接過,盤坐洗茶盞。
沐寧侯爺得勝,心情頗好。上回在京郊莊子上,他連輸兩局,今天總算扳回一局。看了眼沙漏,才巳時正,尚早。
“外頭風聲不小,我估計過了初六,沈益就會上奏皇上。到時,大理寺應不會再封鎖訊息。”
莫大山點首認同:“只不知悠悠之口下,大理寺會不會將剩下的那幾位全放了?”
“難說,不過我覺不會。”沐晨彬消瘦了,又蓄了短須,削盡了娃娃臉的稚氣:“朗羨才死,沈益便放人,這不就明擺著承認大理寺失職嗎?”
沐晨煥蹙眉:“現在最關鍵的是,除了沈益上呈的那些,大理寺並沒拿著朗謝兩家殺陳溪孃的證據。而上呈的那些,又證明不了什麼。因此,有心人只需稍作鼓動,沈益和馮威很可能就會被斥,以莫須有的罪名栽贓朗謝兩家,好功喜大。”
馮威從不無的放矢,又與靖邊張家有怨。由他掌著督察院,沐寧侯府很放心。
“那就讓有心人不敢妄動。”雲崇青看向上位:“除夕明朗走後,我又想了想,覺得借陳溪娘之死案,當朝揭露陳家金庫被盜案諸多疑點,讓大理寺入局徹查,盯死京中勳貴,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書房內一時沉寂,就連沐凜餘都頓住手。許久,沐寧侯爺才道:“不止大理寺,你是想讓皇上也盯上勳貴?”
“皇上何時沒在盯著?”雲崇青唇微微一揚:“準確地說,我是想讓皇上多關心關心冠南侯府。”
莫大山懂了:“縛住手腳的猛虎,好宰割。”
“就怕打草驚蛇。”沐寧侯爺遲疑不決,主要他們尚沒摸準冠家的底。對這類禍害,不能斬草除根,那必定後患無窮。
雲崇青清楚沐伯父的顧慮:“打草驚蛇未必不佳。冠家潛伏幾代,謀得大,要的是萬無一失。現在悠然山由鎮國公鎮守,北陵也換了個幹淨。另,邵啟河當這時赴江備,冠家又借明親王的手送了芍伊進宮。諸此種種,說明一點,他們的底子還沒夯實。”
沐寧侯明白意思了:“冠家確實太低調了。若非去年皇上賜婚現王,我都忘了冠文毅還有個嫡女藏在深閨。”
“內裡藏奸,眾目之下,難展拳腳,行事上必定拖延。我們趁機摸查、滲透,一點一點剪除冠家黨羽。”雲崇青眸底幽深:“大隱於市的道理,不止冠家懂,我們也懂。鐵鋪不是都開在城南城北嗎?人多混雜,沐伯父手底下應該不缺好手。不夠的話,還有悅尚韓、羅東聞。”
“我不缺人。”沐家出身草莽,又鎮守悠然山那麼多年,手底下沒養私兵,但能用的強兵不下十千數。
沐晨彬雙手抱胸:“還有北角山大營。冠文毅老了,該把總教頭的位讓出來了。”
確實,沐晨煥斜眼笑看他二哥。沐家近二十年是難回悠然山了,謀個大營總教頭不過分。
“孟元山,待時機成熟,也要鏟除。”記恩不喜那地兒。
他們這算不算是利用皇上?沐凜餘將煮好的茶奉給各位。保的是大雍江山,利用一下也無妨。
莫大山端茶小小吹了吹:“風聲起得這麼快,大理寺內裡問題不小。”
“是,但此回卻正好,能讓皇上更加疑忌。”雲崇青淺笑:“我們就等著吧。”
許是過年多閑人,朗羨死在大理寺的風聲傳得極快,初四京裡已是人盡皆知。朗謝兩家找上大理寺,要求探望被押族人。大理寺不理,牢門緊閉。之後,愈演愈烈。
“聽說了沒,大理寺逼死人了。”
“二十五萬兩黃金都捧上去了,大理寺還不放人,圖啥?現在人死了,朗家懇求要看看人,大理寺都攔著不讓。要我說,裡頭肯定還有貓膩,不定啊那個朗二爺是被哪個卒子活活打死的。”
“還真別說,我孃家那頭就有牢頭強上罪婦,逼死了人。官老爺都睜隻眼閉隻眼。現在人家還是牢頭,吃香喝辣。”
“那兩家還有不少大官兒呢,卒子肯定不敢,但大老爺嘛,就難說了。我還聽人講,大理寺是想放人的,但禦史不讓。”
“禦史,哪個禦史?”
“就是侄子跟沐寧侯府小舅老爺交好的那個左都禦史。”
“呀,他這還能當禦史?沐寧侯府的小舅老爺,是不是那個娶了溫家閨女的狀元郎?那裡頭文章大了。咱都知狀元娘子恨舅家。朗二爺不會是被人害死,向沐寧侯府賣好的吧?”
“噓,小聲點,別什麼都往外吐。沐寧侯閨女可是皇帝老爺的心頭肉,你不要命,我們還沒活夠。”
“說來朗二爺好像還是個進士老爺,就這麼死在大理寺,天家若不給個交代,肯定要寒不少心。”
流言飛起,越傳越偏。有人試圖拱火文士,可惜文士年初才吃過大虧,哪還敢妄為?
朗謝兩家一天三鬧大理寺,挨過初六,沈益上書皇上,將朗羨留書自戕的事細述。皇帝也不忌諱,看過沾血的留書,讓大理寺將朗羨屍身交還朗家,其他待開朝再議。
初七傍晚,朗羨屍身被抬出大理寺。朗家聚集在外的一眾,見之,哭天搶地。有伺候朗羨的姨娘幾欲撞向大理寺門前的石獅,皆被周直領人攔下。
朗家也是好笑,當夜還給雲府送了信兒。溫愈舒連看都沒看,就丟擲一邊。她外祖母屍骨還埋在駱軸崖下,要她去給朗羨哭喪,朗羨他受得起嗎?
直至正月十一,朗羨出殯,雲家都無一人前去弔唁。這也引得外頭大言,溫愈舒涼薄。
京裡風潮湧動,都在等著元宵過後開朝。
正月二十寅時,武源門外百官已聚集,明親王、瑛王、理王、現王該到的一個不少。沐寧侯站在武官首,其後是裹著狐裘的孟安侯。鎮國公世子段勵也在,大概是聞著味了,承了父親的狐貍眼,一直留意著前頭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