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起風,清晨落雪。京南郊一騎白馬緩緩行,馬背上坐著位白衣公子,雙目閉合著,似睡著了。眼睫長而濃密,鼻若懸膽,寒涼之下唇朱紅。墨玉束發,膚比白瓷。雪弱不驚人,才掉肩頭,就被風帶走。
走了半刻,白馬拐入岔道,至寒山腳。寒山腳下有農家,農家沒起牆,只用籬笆圍。一襲黑衣抓了白日打鳴的公雞,正要殺。見著來人,彎唇笑之。
“把你的蟬翼借我一用。”
馬背上白衣青年睜開眼睛,清冽無波:“你還是回屋拿刀吧。”跳下馬,也不走門,直接跨過籬笆。
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確定沒少胳膊斷腿,轉身往土坯廚房,拿了刀出來,走到籬笆那,快速地拔了公雞脖下的一撮毛。
“京裡最近很熱鬧。督察院左都禦史馮大人,彈劾勐州謝家、西平朗家謀殺陳溪娘,企圖侵佔鹽梟陳家不當財。我那個佛口蛇心的後娘,還跑去雲修撰府上。雲修撰妻子都沒讓她入府。”
白衣青年背手迎風站著:“所以谷晟十二年陳家金庫被盜案被翻出來了?”
“是。”黑衣男子給雞抹了脖子,就丟開手站起身,轉面向東方:“我爹上摺子請立羅冬陽為世子,皇帝沒允。”
“不錯,這位比他爹眼明。”雞撲到腳邊,白衣青年仍站著不動:“等承繼了西順侯府,你別忘了與我的約定。”
長吐一口氣,黑衣男子,即羅東聞,耷拉下眉苦笑道:“不敢。”欺君都不敢欺他。砍頭也就腕口大的疤,而邊上這位多的是法子,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年前還要去蘭淩嗎?”
白衣男子眉眼柔和了些微,語調沒那麼冷了:“要去的。”
“真不見見韓東林?”
“不見,他是明親王的狗。韓家人除了我和我娘,都在漠河勞役。”白衣男子神色淡漠,眼中陰晦:“我找到煉制肉傀儡的人了。”
羅東聞吞嚥了下,兩眼不敢斜視:“終於找到了。”
輕嗯一聲,白衣男子垂下眼睫,逗弄趴在玉帶上睡死的白色肉蟲,幽幽道:“能逃去哪裡?按照我娘定下的族規,我把白玉的子孫寄養在他們心經裡了。”
若非他娘那張臉與自殺的大舅似了八分,又要爭奪巫族族長之位,烏家人可逍遙不了這麼久。
“悅尚韓,我給你燒雞吃吧。”大冷的天,陰氣沉沉的,他實在怕聽這些。不等回應,閃身過去,抓了快不行的雞就疾走向廚房。
“我想要認識沐貴妃。”
腳下一個磕絆,羅東聞摔地上:“你想要幹嘛?”
“查烏家用來煉制肉傀儡的死胎。”
“烏家沒招。”
“說不知道。他們只是煉制。”
“沐貴妃是你想認識就能認識的嗎?”
“她不是有個兒子嗎?”
“別,那是沐寧侯府的外孫。谷晟二十年,輔國公府出事時,沐寧侯的二弟沐廣遼沐教頭還給求情了。當時朝上,除了刁家,也就沐家、段家敢給你外祖家說話。”
“你緊張什麼?我是尋仇,不是找死,不會妄動。”悅尚韓轉身,來到羅東聞身邊蹲下,正經問道:“在你眼裡,我是個會一言不合就濫殺無辜的魔頭?”
那還不是您給的印象過於深刻了?羅東聞扯起嘴角,笑著搖搖頭:“不是不是。”也就在他處置吃裡扒外的下人時,這位不知從哪突然竄出來,丟了只…白色肉蟲在下人身上。然後…他不願去想了,反正從此兩人之間就有了高下。
“我要認識八皇子。”
“小的至多隻能帶您認識雲修撰,八皇子小舅母的弟弟。”旁的誰,他真夠不著:“您別嫌棄,就我這名聲,去找雲修撰,都是對不起人家和人家媳婦。”
悅尚韓知道雲修撰:“也可。什麼時候?”
“讓我仔細思慮思慮,謀劃謀……”
“翰林院,我知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