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印證了馮威所言,雲崇青三元及第,在屢遭否定後開始懷疑己身才學。周計滿這是明晃晃的誅心殺人。
苗暉、常俊鑫都不傻,也跟著叩首,異口同聲:“學生有負皇上,罪該萬死。”
方達將收攏回的三人手稿,奉到皇上跟前。周計滿額上大汗顆顆圓潤,身子已經開始打顫。他是有意壓制雲崇青三人,但沒想過讓他們死。只…只是欲捧起傳臚,叫三鼎甲好好看著。
最好是…於樹青能一輩子將三人踩在腳下,如此也證明瞭他慧眼識珠。
快速翻閱了那沓手稿,皇帝讓方達將手稿傳給大臣們都過過目:“愧對朕的不是你三人,是別人。今兒也別回翰林院了,都歸府好好養幾天。朕對你們仍寄予厚望。”
雲崇青眼眶通紅,起身再拜:“謝皇上,學生…”猶豫了稍許,但還是道,“學生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話在授官時他說過,只今日再說卻虛弱無力,沒了當初的朝氣。另兩位,幹脆伏在地上不起。皇帝眼裡和煦,百官卻心顫膽寒,手稿傳到跟前,不敢馬虎看。
在場的誰人書房沒有本《雍和字典》,無需多閱手稿,細看一張便曉周計滿是真心覺不足還是有意刁難了。
錢坪耿直,厲聲叱罵:“荒唐至極!”就連張方越看過手稿,都有點佩服周計滿。手稿上所呈,不說堪為大家的工整楷書,單就釋義、出處、遣詞等,都勝舊典,可謂無可挑剔。
周計滿面如死灰。
“退下吧。”
“謝皇上。”三人晃蕩著爬起,互相攙扶蹣跚退出太和殿。
周計滿還想描補:“皇上,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你放肆。”皇帝再壓不住氣。
“臣罪該萬死。”周計滿連磕頭:“皇上,臣真的沒有要害他們。是他們自己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不是臣,真的不是臣。”
還敢辯解,皇帝斥道:“清貴為翰林院大學士,卻立身不正,你可知影響?昨日朕突發奇想,出宮去民間走走,都聽到了什麼?讀書考科舉,得了狀元又如何,還不是要看你周計滿給什麼飯。”
“臣不敢,臣罪該萬死。”
“敢情讀書不爭先,合你心意才能加官進爵?”皇帝越說越氣:“你帶的歪風,簡直在踐踏科舉,毀我大雍棟梁,動我大雍國本。”
周計滿驚恐:“皇上,臣不敢臣不敢啊…”
“你不是要勞筋骨,苦心志,餓體膚嗎?”
聽皇上冷聲,張方越眉鎖緊,無能為力。馮威那麼個來處,又掌著督察院,他自身都艱難。
“求皇上饒恕…臣沒有要他們死,真的沒有…”
是沒有要命,卻鈍刀子磨肉,叫人生不如死。皇帝冷哼:“戶部在京郊皇莊上試種,你去替他們耕地、埋種、除草勞作。做了大學士這麼些年,朕恐你早已忘了科舉艱辛了,正好去地裡回憶回憶。”
沒要命,文官舒了口氣,皇上還是顧念張太傅的。武將就有些不滿了,都動搖到國本,怎麼還留著命?
馮威退回佇列,看著周計滿被禦前侍衛拖走,心裡沒什麼快意。姑母吞金自殺,他爺臨終都糊塗了,嘴裡還念著姑母乳名。張家、周家,誰沒享過張進的蔭佑?
不過今日他彈劾周計滿,實屬盡責,為的是不負皇上重用,問心無愧。
下朝後,張方越快步追上馮威,攔下他:“可否尋處清靜地,我有話要與你說。”
“如果是想談我姑母,那就不必了。”馮威面目平靜:“爺奶早交代了不要追究怨仇,要珍惜當下。”繞過他,坦蕩蕩地前行,無視周遭投來的窺探目光。
沐寧侯懷疑張進與孟籟鎮盧家庶孽勾結,坑害嫡脈。
他以為此類傷天害理的事,張進做得出。蒼天有眼,善惡終有報,不曾繞過誰。他等著看靖邊張氏的下場,想來自己活著時應能完成爺奶遺願,請姑母出張家祠堂。
“不是。”張方越再跟上:“是有關大娘的嫁妝…”
“張太傅要是願意給,我這就著人回府讓二弟拿冊子上張府搬。”馮威腳下不停,他二弟隨的爺姓。
“好。”
後宮裡,皇後原還因皇帝昨兒領貴妃私服出宮生氣,不想前朝竟傳來翰林院大學士被罷的事,不由大愕:“怎麼會,是不是沐寧侯?”
“娘娘,不是沐寧侯,是督察院左都禦史馮威彈劾的。”坤寧宮首領太監郭論,拽著袖擦汗:“皇上還著方公公去翰林院,召了雲崇青三人來見。見過後,動了大怒。”
“有雲崇青,那還不是沐寧侯府在作祟?”皇後右手抵上心頭:“好啊,她那年生子,本宮阻她晉升皇貴妃。現在,沐寧侯府連番動作,就是在逼本宮早死,好讓她入住中宮。”
郭論急道:“不是的娘娘,這次真跟沐寧侯府無關。是馮大人與您孃家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