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朗氏死前抬平妻,是為年幼女兒。那死前帶著女兒離京,會不會也是為女兒尋倚仗?照著古代的氏族觀念,溫朗氏去後,其女最大的靠山,除了父親,就是舅家。
可從京裡去西平,該南下,而非北上。
雲崇青思及祖父的打算,雙目斂起,看來他得尋爹好好了解一番京城溫氏、西平朗氏。放逐花燈,輕撥送遠。他仍誠心祈願溫朗韶音之女,無母庇護後能得安好。
一家回到客棧,已過戌時正。不磨嘰,麻利地洗漱上床休息。次日,他們也沒趕早。睡到天大亮,在客棧用了早膳才啟程。閨女不犯眩疾,雲禾帶著兒子回馬車裡待著。
“爹,上回您跟祖父在白鴨河邊談事時,兒子就站在樺木後。”
雲禾翻書的手頓住了,遲疑兩息抬眸問道:“你聽全了嗎?”他可沒想過賣閨女。
這是重點。雲崇青點首:“聽全了。”
“那就好。”雲禾繼續翻書,不拘能看進去多少,反正正經捧著翻著,他心裡便踏踏實實:“之前沒聽你說,今天提是想明白了什麼,還是想知道什麼?”
就是這般通透,雲崇青露笑:“爹對西平朗氏、京城溫家知道多少?”
猶記得九月大時,爹抱他出雲潭院溜達,碰到跑商歸家的五叔。五叔見他個小奶娃子木木愣愣的不笑也不鬧,就提醒爹,說北市殺豬匠家大兒子小時和他一般情況。
爹當場就沉下臉言道,親生的兒子便是傻,也比隔層肚皮嘴上哄爹心裡罵孃的種好。
那會他只以為自個爹是個實實在在的耿直人,一根腸子通到底。幾年相處,他摸清了。耿直僅是爹在雲家的生存之道,其實內裡頭門清。
“不多也不少。”雲禾合上書,把小幾支起來,示意兒子鋪上紙:“這會也沒事,爹給你具體說說。”無論是做人還是行事,必須得拎得清。他也不管孩子能捋清多少,是知無不言。
“知道為什麼那麼多為‘上’者,都顧忌大氏族嗎?因為他們之中,底蘊少則百年,多著歷經幾朝。你想想,大氏族族口眾多,幾百年間,不提族人出息,單靠結親,各勢力就可盤根錯節,聯成一張巨大的網。”
這些道道雲崇青都懂,魏晉士族專權,橫行朝野,有史可鑒。科舉推舉庶族,其中之重,便是為了制衡。
“京城溫家,出過三位帝師……”
三位帝師,全在宋、淩兩朝。雲崇青聽著他爹言語,筆在紙上補充。大雍建國八十三年,溫家未出帝師,族人最高官至二品禮部尚書。
一說就是一上午,雲禾口幹舌燥,喝口水潤潤喉,翻閱兒子記錄,心裡納罕:“你爭取考個功名,咱當不了官,可以開間私塾。”瞧瞧這小子挑“刺”的本事,幾家長短,幾乎都給點出來了,妥妥的當先生的好料兒。
雲崇青還未完,拿出昨日做花燈用剩下的蔻丹,把幾處重中之重圈出。首當便是溫家大雍未出帝師,其次就屬溫棠峻之妻溫朗氏的出身,接下來到西平朗氏、勐州謝家。
“爹,您能弄到地輿圖嗎?”
綜合種種,溫朗氏攜女很可能是去鎬州府西南向駱軸崖,那是她母親的葬身之地。而正因她母親的死和外家的一夕覆滅,也叫她不可能再相信朗氏和謝氏。那溫家呢?
抬平妻一事,足矣說明。若是信任,她就不會活著給丈夫擇繼室了。
“地輿圖,哪是容易弄到的?”雲禾幹看著,不太明白兒子圈這些為何?待小家夥圈完,他又拿來重理一遍,還是沒能摸著頭緒:“青哥兒,能給爹解釋解釋嗎?”
講的時候,自個是盡量往形象易懂裡整,就怕把兒子繞暈了。現在笑話鬧大了,兒子給他整糊塗了。
不能。雲崇青天真無邪地看著他爹:“兒子讀書喜歡抓重點,習慣使然。”祖父既然起了心思,定不會輕易打消。
所謂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他不想五姐為人妾室。但以五姐的相貌、出身,想要擺脫錮制,十分百分不易。所以得謀,謀在誰?當然是手掌資源的人,溫朗氏屬一個。
怎麼接觸?雲崇青與爹對視著,心平氣穩。邵關邵氏不是想扒京城溫家嗎?近百年,雲家奉上了那麼多銀錢,邵家給他當一回墊腳石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