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不缺你這點料子。”王氏喜歡聽兒子說話,不急不慢,字正腔圓。官話比他爹說得都好。目光流轉在一雙子女身,心裡頭滿足極了。這兩盡挑了她和當家的好,相貌極佳,單瞧著就讓人歡喜。
“一板一眼的。”雲從芊輕輕捏了捏弟弟頰上的嫩肉,一雙桃花眼晶亮有神,佯作愁苦:“明明是我看大的,怎麼性子一點不似我這般隨和?”
雲崇青抬手拂去五姐那隻還流連在他頰上的爪子,聲無起伏道:“我幼時,你少親幾口,也許就沒如斯正經了。”他五歲前,冬裡臉上總起凍瘡,這都歸功於他姐的口水。
“你才多大呀,還幼時?”雲從芊止不住發笑。
“七歲五個月零十天。”
他出生就記事了。雲崇青清晰的眉頭不禁斂起,其實到現在他都沒弄明白,發生在自身上的離奇到底算怎麼回事?
說是死了重投胎,可他對前世事清清楚楚。說不是投胎,他又確確實實新生了。而且這世跟前世,明顯是處於不同的兩個時期。
前世,工業現代化時期。他出生在西北的小山村,也是叫雲崇青。不滿五歲,爸媽就因意外全離開了。他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學習上用功,是小山村裡走出的第一個大學生。
大學畢業後,沒有留在北京,回去了生他養他的地方,考進了機關。死時二十八歲,滕單縣縣長,已接調任要往市裡工作。只一場山洪,將他永遠地留在了滕單縣。
再說這世…雲崇青眉頭蹙得更緊,前生他所學的中國歷史,宋朝分北、南宋,但此方宋朝只有北宋。靖康之恥後,沒有趙構在南京應天府即位。而是一個叫應天淩的武將,施計離間了完顏氏,打退了大金,建立了淩朝。
查閱史典,他以為淩太主應天淩應是與他一般情況,可惜其建國前一直默默無聞,建國後僅八年就駕崩了,留下的可考據的事跡並不多。淩朝沒了他,就一直走下坡路,不足百年便亡了,之後是大雍。
北方,孛兒只斤·鐵木真有統一蒙古各部,但蒙古孛兒只斤氏未能南下。如今的大雍,國力強盛,政權穩定,倒也不懼強敵環伺。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雲崇青微抿唇。
“記得這般清楚,你是盼著長大呢?”雲從芊恨恨地擰了擰弟弟的耳朵:“永遠當個小娃娃不好嗎?”他知不知道長大了,就會有頗多煩心事。
雲崇青濃密的眼睫輕輕一顫,慢慢斂下:“自欺欺人罷了。”他出生在山北省邵關府轄下三泉縣。這回很幸運,雙親俱全,還有個極疼他的姐姐。家裡吃穿不愁,但…也不全是好。
雲家,明面上瞅著只是一窩子商賈,只內裡卻與府城大族邵氏掛著勾。雲家祖上是伺候人的,乃邵氏家生奴才。
前淩朝末帝極輕商,仕者沾不得買賣。可家有老小吃飯穿衣,又缺不得那黃白物,故為官者多放奴經商。雲家就得了這便宜,脫了賤籍。
大雍建國後,雖還是輕商,但規制卻不比從前嚴苛。政策松泛了,邵氏不提家生奴才之事,雲家便自當家做主。
可這當家做主……雲崇青眸底一暗,他只知道伯祖母出自邵家,祖父也是娶的邵家丫鬟。大伯孃,邵家紅領縣莊子管事的女兒。三伯孃,說起孃家,更是隻提邵家。
也就他爹雲禾,忠厚板正,臨弱冠時,硬是違逆了父母之命,執意娶了五嚴鎮上老秀才家的獨女。外祖一走,他娘便成了孤女。因著這,爹不知受了多少奚落。
再過三月,三房的仁哥也要成親了,娶的…還是邵家丫鬟。
雲從芊都被個小人兒逗樂了:“呦,懂啥是自欺欺人了?”笑看向娘親,“咱們以後對青哥兒說話得謹慎點,可不能再糊弄他了。”
“隨了你外祖。”王氏欣慰,但嘴角的笑卻帶著點苦澀。也不知當家的那邊怎麼樣了?若是爹還在,見著青哥兒如此,不曉得該有多歡喜!她青哥兒,也不至於白白浪費辰光在雲家那淺薄的家學裡。
雲崇青掀起眼皮,望向沒了聲的姐姐。蛾眉螓首,桃目帶水,膚若凝脂,身量纖纖,行止間盡是明媚。再過兩月,她就滿十七了。三年前,眼見太爺要不好,爹孃尋思著給五姐定戶人家,可卻被祖母攔下了。
三歲時,他仰在炕上聽爹孃閑話。聞賀州卑盂縣孟家一姑娘,隨長輩去邵關府送節禮時,被一位在邵府做客的大官瞧上,收入了房中。
而那卑盂縣孟家祖上,和他雲家情況一樣,都是邵氏當年放出府經商的下人。類似孟家姑娘那般事,只怕有一回,就有第二回 。
朝野清明嗎?
未必。
作者有話說:
開新開新了,作者君心情有點激動。之前一直有事,怕開文後,更新跟不上,所以拖到了現在。大家走過路過,累累小指頭,點下收藏,九十度鞠躬!!
開文第一段,查了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