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的手仍覆在她肩頭,半斜的影子遮住她:“那你安心留下,你在鄭貴妃那裡賒下的人情,我替你去還。”
姜滿頓然坐直身體:“洛寧!”
洛長安垂著眼睫看她,將她一瞬湧動的神色看得很清楚:“小滿,你在意我的。”
“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這樣……你相信我好不好,今時往日不同,我會盡我所能,絕不會讓當年的事重演。”
話又被他岔回來,姜滿輕聲嘆息。
“我信你,我知道你曾盡力過,也知道你的謀算與考量。”
她拂開他的手,“但你有沒有想過,今日之事,即便換一個人,換成阮朝,換成顧嘉沅,又或是秦讓或宋洄,我都不會無動於衷。”
搭在肩側的袖角倏然一頓,洛長安垂下頭:“那我們之間發生過的又算什麼,我們有過誓言,拜過天地……又或是在太康,在潭州城,甚至回到燕京……我還曾瞧過你身披霞帔的模樣……”
姜滿抬首,迎上他的目光:“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你是說我們彼此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掩飾與欺瞞麼?洛寧,我從不在乎那些,同樣不在乎那些關於過往的記憶。”
“曾經發生在燕京或是元陵的一切都已過去了,散盡了,從前的一切並非是你的錯,你我無從說虧欠,無從說原諒,你也該與我一樣,不要流連在過往的夢境裡了。”
“至於在太康,在潭州城,回到這裡後的種種,權當是因你與我……從前的一場夫妻情分所致。”
手中書冊掉下,沿著衣擺滑落在地,洛長安撐住軟榻,微微傾身,幾乎將她囿困在他的懷中。
他注視著她,咬在唇齒間的字字句句好似質問:“夫妻情分,姜滿,你我如今所有的,剩下的,只是從前的情分?”
姜滿寸寸後退,肩背抵上窗子,冷意便順著窗縫滲進來,滲入她的身骨。
“是。”
她終於感到冷,口中吐出的話語卻更冷,她應他,喉舌震顫間連自己都覺得殘忍,“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我又一次看上了你?你我一世情分還不夠?難道你不覺得厭倦麼?”
洛長安的手臂微微顫抖。
燭焰飄搖,他的心也跟著顫,本欲出口的字句在口中轉了個回圜。
“厭倦。”
洛長安重複她的話,一時再說不出旁的話來。
他們只隔著一張案桌,即便燭火暗淡,姜滿也能看清他眼中的恍惚。
她捉住他的衣襟,推了推。
他不肯動,她便再朝冰上潑落一層水:“臣女言盡於此,殿下若執意留我在此,我無話可說。”
“姜滿。”
吐息纏繞,洛長安逼她更近,叫她再無退路。
他一字一頓喚她的名字,好似要將牙齒都咬碎,卻無法奈何她分毫,只能堪堪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來。
姜滿自知將人惹急了,但為洛長安放她離開,卻不得不這樣賭上一次。背後的窗框有些硌人,她悄聲企圖調整一下姿勢,卻發現空間太過狹小,無論她如何動作,都只會離他更近。
事實上他們也已離得很近,他身上的沉香氣息幾乎要將她淹沒其中,她在一片沉而苦的空氣裡浮浮沉沉,從未覺得這熟悉的氣味竟如此苦澀。
姜滿浸在微苦的氣息裡,心念一轉,輕輕抽了口冷氣:“嘶……”
洛長安果然變了神色。
他的表情緊張起來,匆匆退開:“怎麼,是扯到傷口了?”
姜滿朝旁一避,避開他的影子。
洛長安頓然看出她的意圖。
他的指節攥緊又松開,緩緩直起身:“明日周瓷會來為你的傷處換藥,府中有什麼要添置的,你與她說便好。”
姜滿皺緊眉頭:“我說得這樣清楚,你還是不肯放我走麼?”
洛長安不語,轉過身。
“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