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一把拂開他的手。
“洛寧。”她喚著他的名,依舊彎著唇,卻沒有半分笑意,“我們如今已沒有婚約所在,我沒有理由繼續留在燕京,遲早是要離開這裡的。你要一直欺瞞我,直到我們分別麼?你真的,不願同我說一句實話麼?”
她的嗓音偏冷,語調卻染著幾分懇切,洛長安的睫羽猛然一顫。
他收回手,輕聲道:“你很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姜滿得到了他的回答,輕笑出聲。
“是。”她比他要篤定太多,擲地有聲地應他,“所以我曾試探過你,問過你許多遍,在棲雲寺,在青儔山,在潭州城。”
“可為什麼?”
“你明明都知道的,你怎麼會不知道,可你卻從不願問我一句,從不願承認,從不願同我坦誠。”
“為什麼?”
她再控制不住上湧的情緒,連聲質問著他,淚流個不停。
洛長安心頭一顫。
“小滿。”他蹲下身,抬手撫上她的臉頰,輕拭她頰側的淚水。
姜滿沒有再躲,連動作都沒有。
淚水抑制不住地自眼眶滾落,她一瞬不眨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指腹流連過她的眉眼,卻擦不盡她的眼淚,洛長安撚著指腹的濕潤,心間早已亂作一團。
“我……”
“我在怕。”許久,他回答她,“我做了太多錯事,我怕你會怪我,怕你會厭憎我,因此舍棄我,怕你會……恨我。”
日久歲長,蟬聯往複,他以為他早已得到那個支撐他走下去的答案,可當她如此相問的時,他竟一時分不清,撐著他走到如今的,究竟是對她的執念,還是他心中層疊堆積的怯與悔。
姜滿捉住他的手。
血和眼淚一起落,腰腹的傷口因她的動作撕裂開來,鮮血洇濕了細布與她身上的輕衫,也洇濕了洛長安的衣袍。
她傾身,擁住了他。
洛長安下意識勾起手臂,環在她的周身。
血腥氣鋪散開,眼淚打濕他的脖頸,血與淚融成了他們的連結,姜滿貼靠著他,收緊手臂。
他們相擁的那樣緊密,姜滿清楚地感知到他頸側脈息的躍動,若潮水一般起伏錯落的心跳聲中,她聽到自己說:“我沒有恨你,沒有厭憎你,沒有怪你。”
“可是洛寧,你放過我罷。”
“求你。”
洛長安的身形頓然僵硬。
一聲聲決絕的懇求落在耳畔,痛楚自胸腔彌散,蔓延在湧動的脈息,絞緊他,幾乎令他說不出話來。
“可若是,我不要答應呢?”
他環著她,禁錮著她,卻生怕牽扯到她的傷口,半分力氣也不敢用。
“望山初見,饒水結誓,我們拜過天地,飲過合巹……”
他的牙齒幾乎咬碎,沉沉的眸光裡是近乎將人吞沒的執念,“姜滿,我等了又一個十七年才等到你,絕不可能再放開你。”
環在他頸後的手臂緩緩松開,姜滿收回手,只在他的頸側留下一片淚痕。
她在他的懷裡抬起頭,嗓音已恢複了平靜,輕聲說:“可是洛寧,我放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