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炎立即炸了毛:“你這女人不要隨意誣賴……”他一頓,電光石火之間清明,指著李崇潤:“你指使的吧,什麼獻降,從一開始就是陰謀!”
王玄莊忙叫屈:“範都督,末將從未得罪過您,您緣何從一開始就非要往末將身上潑髒水。末將真誠來降,若沒有實證輕易斬殺降將,那日後誰還敢來降檀侯?您此舉,豈非是要置檀侯於不義?”
這聽著像是他情急之下的辯詞,可落在檀侯的耳中,卻微妙敲擊到了他心裡的某根刺。
他想起了當日,範炎蠱惑自己屠滅謝氏一族。
當時確實是在兵敗之後的氣頭上,也看出他是有些私心,可殺戮之後的麻煩是無窮無盡的,而這場災禍的最大受益者是範炎自己。
他總覺得在這件事上,自己是被範炎擺了一道。
如今這情形,何其相似。
檀侯看向範炎,被煌煌燭火映出的一點暖光正緩緩涼透,陰雲半散,流露出淩厲。
觸碰到那點淩厲的一瞬,範炎突然有了危機感。
他意識到,也許今日真的是個圈套,只不過謀害的物件自始至終都不是檀侯,而是他。
多年戎馬倥傯的經歷讓他迅速冷靜下來,眼前盡是對手,必須拉攏同盟。
幽州來的這些人當然不可能。陳謙向來不喜他,那個護衛在檀侯身側、寸步不離的拓跋儔是個一根筋兒,圍繞在宴席上端茶倒水的蘇紜卿更是沒什麼用處。
他的目光突然停滯,落在了孟天郊的身上。
這位宣撫使大人可是一直不喜幽州,在當年出使幽州前還來向他示好,話裡話外君侯如今乖張暴戾,想要另尋靠山。
似是心有靈犀,孟使君恰好抬頭,與他目光相接。
那目光裡頗有些深意,像是在暗示鼓舞他些什麼。
深知檀侯殘酷手段的範炎來不及細想,忙揚聲說:“韋娘子既然當初是被謝家收養,必是為謝家複仇而來。那謝世淵在幽州徘徊數月,深受庇護,焉知不是他們串通了起來。宣撫使多次出使幽州,一定有所見聞。”
孟天郊被點了名,做不得壁上觀,只有起身。
他剛挨過打,腿腳不十分靈敏,蹣跚著走到階前,裝模作樣地要行禮。
檀侯沒耐煩道:“行了,你有傷,坐著回話吧。”
孟天郊虛讓了幾句,不客氣地坐在了圈椅上。
他說:“臣奉命出使幽州,日查夜查,倒是有些收獲。李都督留著謝將軍,怕是為了謝家祖傳的兵符。”
這樣直白的話,倒沒有讓檀侯動太多怒。
畢竟如今山河破碎,群雄逐鹿,凡有些頭臉、能盤踞一方的,誰人沒有野心。
可要看野心到什麼地步,敢做到什麼地步。
李崇潤面帶慍色,狠剜了孟天郊一眼,朝檀侯稽首:“不敢有隱瞞,那是個硬骨頭,酷刑使盡,可至今無所獲。”
這話檀侯倒是相信。
他見識過謝氏的剛烈,若非如此剛烈,也許結局還不必那麼慘烈。
但這話又轉向了一個奇怪的方向。
若韋纓徽是為報仇而來,那她怎麼會和一個對自己兄長使酷刑的男人合作?
孟天郊的話,看來謝世淵在幽州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檀侯只覺一團亂麻,瞥向纓徽,命令:“你說。”
纓徽像被嚇破了膽兒,跪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斷斷續續地說:“是……是王都督,我……我與他在定州時便相識。當年我能被京兆韋氏尋回,還是王都督的手筆。他……他說服阿耶將我送去幽州,為……為得就是以後徐徐圖之。”
她唯恐檀侯不信,敢在範炎辯駁前繼續胡謅:“他……他說不能……不能讓君侯相信十三殿下,非要說那兜鍪有古怪。不……不然若真讓君侯攜天子令諸侯,他……他怕是再無問鼎的時機。”
一直看戲的蕭垣搖晃十二玉骨折扇,笑說:“這怎麼還有我的事?莫非我千裡迢迢從西京而來,也能牽扯進這裡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