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兒先告訴夏瑞熙,早上歐青謹的確是到了上房門口才走的,不過他去的時候正是吳氏剛走,林輕梅在哭的時候。他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紫緞請他進去,他卻說是突然想起有急事未處理,就急匆匆地去了。
難怪得自己和他講林輕梅的事情時,他一點都不意外。原來是已經知道了,可他為什麼要躲呢?按他的脾氣,是不會看著林輕梅哭成那樣而不管的,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兒,他是不會坐視不理的。夏瑞熙由此斷定,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果不其然,接下來良兒就神秘兮兮地說,她聽院子裡昨日上夜的婆子說,昨夜裡瞧見林輕梅的丫頭在半路上截住了四少,不知和四少說了些什麼,四少一直搖頭。
不過一會兒功夫,林輕梅也來了,兩人就在路邊說了幾句話,具體說些什麼不知道。林輕梅把一件東西遞給四少,四少沒接,很快就轉身走了,林輕梅在後面哭,他也沒回頭。
良兒道:“團兒這個笨蛋,遇到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快些來稟報,要是真的怎麼了,可不是措手不及?這個笨蛋,虧四少奶奶常給他零花錢和糖吃,都餵狗肚子裡去了,等他回來,奴婢一定要給他鬆鬆皮。”
夏瑞熙淡淡地說:“你責怪他幹什麼?四少若是不許他說,他敢說麼?難道四少給你錢花,我不許你說的事你就肯告訴他了?”
良兒正要說那不一樣,純兒拉拉她,她一瞧,夏瑞熙的臉拉得老長,恍然明白過來,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觸虎鬚。
夏瑞熙低著頭默默想了一會,讓純兒去屋裡取兩方貢菸墨,四管頂級的湖筆,並兩盒久藏的四尺特種淨皮生宣,就用尋常的盒子裝了,讓良兒捧去給吳氏。
話說吳氏正在頭疼該給兒子的先生備什麼禮物才合適,才能討得先生的另眼相看。這先生乃是鴻麓書院裡頂尖的人物,學問和才情都是極好的,只是時運不濟,總不得中榜,這才留在鴻麓書院裡教書。平時有些恃才傲物,明明人不富有,偏還看不上富貴的東西。
吳氏尋思著,清雅的東西呢,好的太貴,便宜點兒的,自己喜歡,人家又未必瞧得上眼,便想著尋些好的文房四寶去送,可是翻遍了家中的庫房,好墨好筆倒是有,就是紙不合用。
要論寫字作畫,還是久藏的生宣最好,只因剛生產出來的宣紙過於淨白,故有火氣逼人之感。久藏的生宣色澤柔和,用墨用色更具韻味。歐家因家道中落之故,家中用紙人又多,庫房裡的宣紙要麼是新紙,要麼就是存放的年頭不算長,拿不出手。
吳氏正在為難,就有人來報四少奶奶身邊的良兒送東西來了。
良兒笑嘻嘻地行了禮:“大少奶奶金安。四少奶奶聽說大少奶奶在找久藏的生宣,便讓奴婢帶了些特種淨皮生宣來,請您看看合不合用?另外還有墨和筆,說是給二位小少爺用。”
吳氏一瞧那紙,薄似蟬翼白似雪,抖似細綢不聞聲,心裡先就歡喜起來,再看了筆墨,更是覺得夏瑞熙大方。謝了之後,便要留良兒喝杯茶再走。
良兒愁兮兮地道:“不瞞大少奶奶,四少奶奶心裡不舒坦,奴婢不敢耽擱。”
吳氏奇道:“這是怎麼了?誰敢氣她?我去稟了夫人給她出氣。”
良兒道:“還不是為了那林小姐。您說她好不奇怪,咱們四少奶奶平日裡對她如何,可是大家都看見的。她要走吧,不去和我們四少奶奶辭行,偏讓人在昨兒夜裡半道上截了四少去道別。要不知道的,還不得說是四少奶奶苛刻她,她連門都不敢上?可太沒良心了。因此四少奶奶傷心得很,大少奶奶若是有空,還請您開導開導她才是。”
吳氏默了一會,道:“我知道了,既是你們四少奶奶心裡不舒坦,你就早些回去伺候吧。你告訴她,今天事情太亂太雜,我改個日子去瞧她,讓她一定安心。”
良兒得了準信,笑著謝過去了。
吳氏坐下來想了一回,命人服侍著去上房見歐二夫人。
傍晚,歐青謹回來吃晚飯,發現兩丫頭沒往常那麼熱情,夏瑞熙也一反常態,沒有起身迎接他,只是淡淡地說了聲:“你回來了?準備開飯吧。我餓了,就沒等你先吃過了。”
歐青謹並沒在意,洗手上了桌,卻發現桌上不同於往日的豐盛,只有一小碗糙米飯,一雙筷子,一碗素白菜湯,一碟鹹菜,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不由奇怪萬分:“這是怎麼回事?”
“回四少的話,這是四少奶奶特意吩咐給您做的,她說吃多了油膩的,得偶爾換換口味,吃點清淡的清清腸胃,這樣才利於消化。”酸角兒一邊小心賠笑,一邊暗自嘀咕:這家裡誰都知道四少每頓都離不得肉,也不知他是怎麼得罪四少奶奶了,竟然就給他吃這個?
歐青謹一瞧,夏瑞熙正半躺在窗邊的搖椅上眯縫著眼睛,純兒給她打著扇子,良兒坐在腳踏上給她捶腿,三人都沉著臉,沒人往他這裡瞅一眼。
他再遲鈍也知道自己這是得罪夏瑞熙了,低頭悶了一下,默不作聲端起碗把糙米飯就著素白菜湯鹹菜吃了起來,吃完一碗,等著旁邊伺候的小丫頭添飯,卻遲遲沒有動靜。
“怎麼不添飯?”
酸角兒笑得可憐:“回四少的話,四少奶奶說,早吃精,午吃飽,晚吃少。您還用白菜湯嗎?”
歐青謹被嗆住,還用白菜湯嗎?一小碗糙米飯一下了肚就沒影兒了。他苦笑了一下,拿起筷子把剩餘的白菜湯一掃而光。
酸角兒見他放了筷子,領著小丫頭手腳輕快地收拾完畢,悄聲退了出去。
歐青謹走到夏瑞熙身邊坐下,習慣性地伸手去端茶,喝到嘴裡才發現是白開水,只得無奈地看向夏瑞熙。
夏瑞熙不吭氣,也不看他,良兒忍不住,拉拉純兒:“咱們去瞧瞧給四少奶奶燉的補湯去。”
屋裡沒了外人,歐青謹立刻像牛皮糖一樣粘了上去:“熙熙,好老婆,你怎麼了?這樣收拾我。”
夏瑞熙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