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許死了。
這個訊息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當變成一縷魂魄的顧如許親眼看到自己的靈堂上供奉著的那張照片時，她像是終於從一個漫長的夢裡醒了過來，不得不去面對這個事實。
她不難過。
好吧，其實還是有那麼點兒傷心的。
她站在自己的屍體旁，靜靜地看著那張蒼白的臉，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或者說，她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自己的死亡。
她的傻狗難得乖巧地坐在那，沒有上躥下跳，糟蹋她的遺物。
她飄到它面前，伸手揮了揮，本來沒什麼意義的動作，它卻突然扭頭看了過來，對著她的方向汪了一聲。
顧如許嚇了一跳，看著它在其他人的安撫下再度安靜下來，她又小心翼翼地飄過去，看著它的眼睛。
它似乎真的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對著她嗚咽了一下。
一直心無感觸的顧如許因為這一聲，突然想大哭一場。
只可惜她如今是鬼，掉不出眼淚來，硬擠說不準會滴出血，嚇到前來給她慰靈的人。
她不敢做什麼，也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只好俯身抱了抱自己的狗。
可惜，她現在連一點溫度都感覺不到。
她渾渾噩噩地跟著自己的屍體，直到她被送進殯儀館。
她坐在火焰中，看著自己的屍身一點點變成灰燼，灼灼烈焰映在她眼底，明明感覺不到任何溫度，也再不會為之而痛，卻莫名地讓她覺得很難受。
她摸了摸心口，不知為何感到了悲傷，從她漸漸化為灰燼的骨血中滲透出來，熟悉得她想嚎啕大哭。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這樣的畫面。
是在哪裡呢……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僅僅是輕微的觸碰了一下，那些火焰便鋪天蓋地朝她衝了過來，直至她的魂魄吞沒殆盡，她還沒來得及弄明白髮生了什麼，就像是進了滾筒洗衣機般，毫無章法甚至蠻不講理地帶著她瘋狂亂轉！
……
顧如許不知道自己到底轉了多久，等她感受到地面時，腦子還暈得厲害，眼前的樹從一棵晃成了兩棵，再晃一下，又變成了四棵，她實在忍不住，“哇”地吐了一地黑血。
……等等。
黑血？
“這……咳咳咳！……”剛開口，她就感到喉嚨火燒火燎地疼，又嗆出兩口血。
這回，她真嚇著了。
鬼也能吐血嗎？還能感到痛嗎？現在的鬼都這麼先進了嗎？
畢竟剛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她還沒完全緩過來，嗆出幾口血之後，心情更復雜了。
她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慢慢平靜了下來，天地也不再擰巴了，她仰起臉，晴空萬里，她從未見過如此藍的天空，四下十分安靜，叢林茂密，風吹葉動，低下頭，除了她剛才嘔出來的血跡以外，手邊還有另一灘血。
她清楚地感覺到疼痛，伸手一摸，發現自己的腿上還插著一截斷箭。
混沌的意識，終於被劇烈的疼痛再度喚醒，如此直接，毫不留情地讓她感到傷痛，她禁不住抱著腿嗷地叫出了聲！
哪個禽獸對鬼都這麼殘忍！
哀叫之後，她愈發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頭。
她的屍體的的確確進了焚燒爐，這一點已經沒什麼好懷疑的了，但是眼下的景象卻令她心生茫然，畢竟這種感覺……太像還活著的時候了。
她能感覺到陽光照在身上的暖和，風拂過指尖的微涼，能碰到手邊的草葉，還能感覺到自己在撕心裂肺地痛著。
這些，在她變成鬼魂遊蕩在自己的屍體旁時，曾以為再也感覺不到的。
疼痛逼得她流出了眼淚，她伸手摸了摸，不再是冰冷的血了。